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190章 水落白石出
    成帝的驚悚,更讓庾亮興奮,他朗聲道:“是落款漏出了馬腳!

    庾亮埋在心中許久的猛料終於等到了爆出的機會,詳述起事情的經過!

    王導曾悄悄派路永到博望驛站,以查覈江播遇刺爲由,找時任驛丞褚裒借過簿冊,因爲那上面有桓溫的筆跡。

    當時桓溫和沈勁爲混進驛站刺殺江播,留下的名字是鮑二、仇三。

    而蹊蹺之處恰恰是,江彪被殺時,兇手還是留下了鮑二和仇三的題字。

    試想,如果是桓溫闖入涇縣江家去殺人,完全可以留下他的本名,爲何還要留下化名?這不是賊喊捉賊,弄巧成拙嗎?

    搞笑的是,桓溫在驛站殺人後,便一路北逃,並無作案時間。

    這一點,庾亮也曾稟報過,他在於湖渡口還有金陵渡查訪到了證據,還有壽州淮河南岸官差被殺,均可以證明,在江彪被殺時,桓溫並不在現場!

    庾亮敢說出這番話,因爲他有確鑿證據,也是他手中掌握的王導的一個軟肋,一直隱忍不發,等待機會。原來,江彪死後,庾亮派往涇縣協助偵破的捕快發現了一條重大線索!

    自江播喪命後,江彪成日活在恐懼中,生怕桓溫再來殺他,每晚都更換寢室,而且還安排僕役睡在外間,自己躲在內室。

    捕快在命案現場勘測,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那日兇手殺了僕役後,發現錯殺了,又四下搜索,在內室發現了哆哆嗦嗦的江彪。

    從死狀可以看出,江彪生前是非常驚愕恐懼的。

    那種恐懼和突兀,說明行兇之人絕對不是他預料的桓溫,而是另有其人。

    而恰恰是,一名僥倖得脫的江家奴僕曾見過兇手的模樣,不是桓溫,而是路永!

    衆人唰一下,把目光又投到王導臉上,王導面如死灰!

    這回輪到成帝炸鍋了,桓溫報父仇殺死江家三父子,看在桓彝的份上,他本是要赦免的。

    是王導一再堅持,桓溫擅殺朝廷命官破壞新政,必須要嚴懲,不得已才列爲要犯緝捕。

    後來江彪之死,王導言之鑿鑿說是桓溫怙惡不悛,強行將其升格爲朝廷欽犯,還要株連家人。

    這麼說,桓溫的確是冤枉的,他替路永背了黑鍋,而路永又在爲誰背鍋?

    路永和江彪無冤無仇,他能遠赴涇縣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還僞造筆跡題字而栽贓桓溫,如果要說合理的話,那就是受人指使!

    背後是誰在指使?

    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個面如死灰的人!

    朝堂鴉雀無聲,面對成帝的質疑和絕望,甚至還帶着一種受騙上當的情緒,陶侃幽幽嘆了口氣。

    “陛下,其實老臣早就知悉此事,但並未及時上奏,只因叛亂已經過去,不提也罷。況且朝廷新政離不開王丞相,如果揭露此事,朝野震動,新政難以爲繼,最終損害的還是朝廷和百姓。”

    陶侃頓了頓,幽怨的望了一下王導。

    “若非王導欺人太甚,老臣寧可將此祕密帶入墳墓,永遠不再提及,就當世上從來沒有發生過此事!”

    成帝心亂如麻,從情感上他不願意相信。

    自登基以來,有了王導,再大的風浪也能渡過,再大的困難也能解決。在他心中,王導如同高山仰止般的存在,孰料背後竟然還有這麼多不可告人的勾當!

    這一切是真的嗎?

    這一切又是爲了什麼?

    王導偷偷瞄了一眼,發現成帝瞥向自己的目光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坦誠和堅定,而是帶有一些漂移,透出一絲懷疑。

    他心如刀割,不甘落敗,因爲這一敗他將在劫難逃,永無翻身之地,他還要再做最後一次反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陶大人挾兵鋒直逼建康,難道是想逼老夫作城下之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要想栽贓,老夫寧死不屈。”

    “噗”一聲,他天暈地旋,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在地上!

    當他再醒來時,透過瑣窗看去,外面的庭院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沒有。百靈鳥的一句宛轉,院子顯得更加空蕩。

    王導悠悠睜開雙眼,心情差到了極點,感覺萬事皆空,但他還要掙扎。

    “允之,允之!”

    王允之這兩日一直陪伴在側,生怕王導有什麼不測,萬一要交待什麼,可不能錯過,因而伏在牀側打着瞌睡。

    “叔父,你醒了,太好了!”

    王導環視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神情落寞。

    王允之一夜之間成熟了起來,聰慧了許多,他明白了王導的用意。“叔父,昨日聖上已經派人來探視過了,還着太醫院送來了藥材,你就放心吧!”

    王導稍覺寬心,皇帝雖未親自前來,總算還未拋棄自己。他又回憶起朝堂屈辱的一幕,肌肉痙攣,痛苦不堪。

    同樣痛苦不堪的,還有即將親政的意氣風發的成帝!

    朝堂上的爭鬥,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絕非空穴來風,種種跡象表明,王導十有八九牽涉其中。

    心中一座大山就這樣轟然崩塌,他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

    要不是庾太后耐心開導,他還不肯派人到王府探望。

    看成帝沮喪的樣子,庾文君知道他內心還在掙扎。

    “衍兒,母后知道你很重感情,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這樣,你就換個思路,或許會好受一些。”

    “請母后賜教!”成帝面無表情,敷衍道。

    “既然沒有證據證明王導牽涉此事,你就假設他是無辜的。但他年事已高,不宜再執掌尚書檯,也不宜再擔任輔政大臣,給他一個榮譽爵位,就這樣隱退了吧,往後君臣之間也不至於難堪。”

    “母后,朕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做皇帝是不是應該鐵石心腸,對臣子不講感情,只講法度?”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皇帝應該也一樣,只不過皇帝要學會比常人更能承受,更能體諒,心胸要更開闊。宰相肚裏能撐船,皇帝的度量當然要更大。”

    庾太后語重心長,開導着自己的兒子。

    “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頭搶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百姓發怒,也就是在家裏摔摔東西,而皇帝手握生殺大權,不能輕易發怒。即使丞相確有此事,也是爲了自保,爲了王家的利益,爲了打擊你舅舅。可歸根結底,他並未觸碰爲人臣子的底線!”

    成帝疑問道:“什麼是臣子的底線?”

    “忠於皇帝,忠於皇權,忠於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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