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208章 把酒問厚薄
    散朝之後,返回烏衣巷的途中,王允之忐忑不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叔父,剛剛聖上徵詢你的意見,侄兒不敢反對,你怎可貿然答應。焉知這裏沒有陷阱,那庾亮能輕易把好事讓給我們嗎?”

    王導悠悠道:“哪裏是他肯想讓,這是聖上的意思!”

    成帝的心思被王導揣摩出了,皇帝想要趁機北伐,但絕不會同意庾亮領兵,這件差事只能落在王導的頭上,誰也別想染指!

    而王導明知如此,但就是先讓庾亮主動請纓,然後被皇帝拒絕,讓對手嚐嚐其中的滋味,出出醜。

    “叔父怎知是聖上想要北伐?”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嘍!”王導打開思緒,回憶起八年前的往事……

    那時,明皇帝剛剛登基,一次,有個遺民從長安逃回京城,明帝接見了他,當時,幾位重臣在側,聊起匈奴人治下的長安城,還有大晉遺民遭受的非人待遇,君臣紛紛垂淚。

    遺民走後,明帝問太子司馬衍,太陽與長安哪個遠?

    司馬衍當時才七八歲,聰明伶俐,奶聲奶氣回答說:“長安近,因爲從來不曾聽說有人從太陽那邊來,由此就可以知道是長安近。”

    王導當時也在,他非常佩服成帝的回答。

    可是,過了不幾天,明帝又問起同樣的問題,司馬衍卻改弦易轍,說是太陽近,長安遠。

    明帝皺起眉頭,奇怪的問道:“你的回答怎麼和上次說的截然相反呢?”

    司馬衍回答說:“擡頭就能望見太陽,卻望不見長安。”

    孩童之問,振聾發聵!

    言語中飽含深情,既有對故土的懷念,遺民的傷感,更有仇恨的種子在萌芽生髮,北伐中原的志向在七八歲的童心裏已經鑄就。

    他的祖父元皇帝,僅能保區區之江左,毫無窺取中原之心。

    他的父親明皇帝,有北伐中原之夙願,但天命不佑,國力不足。

    而他,既有北伐之雄心抱負,更有蒸蒸日上之國力襄助!

    王允之恍然大悟,原來此中還有這麼一大段淵源。

    “允之,聖上之意你看不出來嗎?他是有意把立功的機會給我。此次叔父既是爲朝廷而戰,更是爲王家而戰。”

    王導想,戰勝了,王家還能憑藉此次軍功,提升和庾家抗衡的實力。

    如果戰敗了,也不過如此,再壞也壞不到哪去。所以,這條老命值得一博。

    “叔父你這是何苦呢?都怪我們這些子侄輩沒用,讓叔父過了知天命之年還要親歷戎事,侄兒慚愧!”

    王導悽然道:“嗨,不是你們沒用,而是我們後宮無人。若論真才實學,你一個人即可頂庾家兄弟仨,可又能如何呢?”

    王允之感同身受,想起軍戎之事,上次王導北征,雖說並無大損,但趙人驍勇狡詐,窮兵黷武,千萬不可小覷。

    他還是放心不下,叮囑道:“叔父北上後要多聽聽郗鑑大人意見,穩妥爲上,不能輕入險地。能不能立功另當別論,叔父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叔父知道了。”王導濁淚翻滾,輕輕用衣袖拭去。

    三日後,大軍如期出發,成帝特意派會稽王司馬昱到大司馬門爲大軍餞行。

    在朝臣的一片祝賀和期許聲中,當然,還夾雜着妒忌和幸災樂禍聲中,王導跨上戰馬,揚鞭啓程。

    王導知道,不管勝敗,這都將是自己最後一次披掛上陣了!

    大軍浩浩蕩蕩,車輪滾滾,戰馬蕭蕭。

    人羣中,庾亮嘆道:“殷浩讓我們要靠軍功取勝,這麼快機會就來了,只可惜又被老匹夫搶了去,越想越覺得憋屈。”

    庾冰冷笑道:“大哥,此次北伐未必是個好機會,你忘了殷浩還有一句,他說石虎很難對付。殷浩多年來一直在徐州戍邊,對石虎非常熟悉。否則,怎會有如此見識?”

    “二弟是說,聖上把恩寵交給了王導,結果,這可能並非是機會,也有可能是陷阱?”

    庾冰陰**:“是機會,還是陷阱,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臨漳城,秦王府邸,苻健笑容可掬,在陪一個客人飲酒笑談。

    “燕王,還在生大將軍的氣呢?來來來,喝杯我們秦地的西風烈,去去乏,消消氣。說說看,婉兒侄女究竟怎麼回事?”

    苻健笑吟吟地給燕王斟上滿滿一杯酒。

    原來石遵追趕桓溫來到兗州,發現了逃走的慕容婉兒,佯裝不認識。回到臨漳後,就告訴了石虎。

    石虎大喜過望,除了在石勒駕前參奏了鮮卑人之外,後來,燕王來朝時,他又當面譏諷燕王,遭燕王無情的回擊。

    石弘止住了二人的爭執,問道:“燕王,你的千金女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燕王心裏發慌,臉上卻是一副無辜的表情!

    他告訴太子,說自己聽聞皇帝突然駕崩,便安排好部族事務,匆匆趕來奔喪。大將軍劈頭蓋臉就指責他窩藏女兒,還說是石遵親眼所見。

    於是,他盤問了慕容俊,才得知婉兒命大福大,活着逃回到慕容評的部落。因爲擔心被發現後再次送回臨漳,因而不敢返回王廷。

    女兒回來了,固然是好事,但慕容恪至今還下落不明,大將軍不思查訪,竟然倒打一耙,真真是欺人太甚!

    燕王當堂撒謊,唬住了石虎,反正沒有人知道慕容恪的下落,先敷衍着,能拖到什麼時候就拖到什麼時候,搞得石虎也無可奈何。

    隨後,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秦王抿了一口酒,安慰道:“老兄儘管放心,大膽和他幹。據悉此次王導又率兵北伐,大將軍此刻絕對不敢開罪於你,他還等着我們和他共同退敵呢!想想大將軍也真是的,每次都讓咱們兩家送命,豈有此理。”

    秦王挑唆燕王,希望他出頭對抗石虎。

    而燕王也故作試探,憤憤道:“現在他倒是無暇顧及,可戰後呢?難保大將軍不會舊事重提,逼我交出小女。”

    “戰後?”秦王很不屑。

    “這一戰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吧!皇帝已經停靈七日,再加上晉軍路上耽擱的時間,估計不到戰後就已經下葬。落葬之日就是太子登基之時,豈能再容他猖狂!”

    “那是自然,朝中誰人不知,他們兄弟勢如水火,冰炭不容。”

    燕王毫不避諱,繼而又低低問道:“秦王老弟,你說大將軍憑他的軍功,憑他的威望,真能甘心臣服太子?難道他就沒有一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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