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闌京華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雪夜照京華(2)
    好好的又說到這裏。

    “晚上就是用來睡覺的,”她鬆開他,“不睡,還想做什麼。”

    謝騖清輕揚眉,在她要起身前,再次扣住她的腰:“倒也不是不能做什麼。”

    他應酬一下午,茶喝過,酒也喝過,聞得出茶是茉莉香片。茉莉混着……她仔細聞了聞,主人家爲了款待他特地備了黔釀。細聞,是仁懷茅臺燒。

    謝騖清摟着她的腰,任由她聞面上的酒香。

    她想,怕他在胭脂堆裏便是如此模樣,玉貌清冷,醉顏深重,讓人想被他摟住,被他親上一親,可偏他永遠是若即若離,持着這副姿態。

    何未幫他把軍裝的領子理了理,揭開酒壺的蓋子,慢慢將桂花香片倒入茅臺燒裏:“貴州出佳釀,將軍是在佳釀裏養出來人,不怕醉。不過今天帶着傷,還是要勤往酒壺裏摻水。”

    空茶杯放回原位,謝騖清仍握她的腰。

    兩人都憶起昨夜無燈暗處的簾帳內,那幕幕荒唐。他抱着她,將她上上下下的衣裳剝了個乾淨,他的衣褲也在牀下,只是礙於怕她會有孩子,處處都收了一步。她瞧着他的下巴,往下是鎖骨,想到他的腰和身體。這種親密程度,哪怕是真實夫妻也不過如此了。

    謝騖清想親她,見那脣上的胭脂,怕她稍後出去被人瞧出胭脂被喫掉。沒再動。

    在門外的笑鬧聲裏,他對她笑着道:“卿卿佳人,實是誤清。”

    他終放手:“去吧。”

    謝騖清爲何未開了門。門外遠近茶樓裏的人見何二小姐在謝騖清目送下出了包廂,衣衫整潔,頭髮絲都沒變動過,脣上的胭脂也是全的。衆人想,這看着年紀輕閱歷淺的何二小姐竟有獨到的本事,不讓人家碰一根指頭,就能降得住這位百戰功高的少將軍。

    謝騖清總是樂於成全她的名聲。

    他在京津的一切越惹人矚目,何二這個被他惦念難忘的女孩子就越傳奇。

    等客進去了,她問林驍,昨夜襲擊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林驍內疚地道歉,說沒照顧好將軍。昨夜何未從百花深處離開,少將軍便回了北京飯店,一同到飯店的還有一位將軍和兩位留京籌備國民會議的代表。謝騖清身上的傷是護那一男一女兩代表留下的。他早年在軍校的強項就是刺殺課程,最先發現埋伏,推開一個,另一個來不及只好用自己的身體擋了。

    謝騖清安慰林驍他們,說是自己大意了。

    大家都明白,兩位將軍帶來的人加在一起不過百人,在軍閥掌控的四九城裏想自保有多難,根本不是將軍們大意了,而是他們本就是在狼齒內、虎口中。

    林驍越說越擔心,最後成了何未安慰他。

    她暗暗後悔追問林驍,怕被林驍當成“責問”。爲讓林驍不再反覆回憶昨夜,她摘下另一隻紅玉耳環,將話題往旁處引:“這耳環你拿好,稍後看差不多了,再送進去一次。”

    言罷,又柔聲說:“酒喝多了、話說多了都傷身,他去廣德樓前,總要找機會喫兩口飯的。我一會兒去泰豐樓定個包房,還需你幫忙‘救’他出來喫晚飯。”

    林驍馬上接過:“卑職一定辦到。”

    何未讓林驍去了,自己回了茶座。

    方纔包房裏的祝先生已換了一身米色西裝,等在那裏。

    說起來,兩人結緣還是在恭王府,那天她爲了謝騖清去,兩人告別於走廊紅燈籠下。謝騖清中途一走,她心中難過,到走廊裏望院子裏的風景。她並不知,這恭王府有講究,外客到假山處是要直接入戲樓的,而走廊只爲府內人和貴客,沒謝騖清帶路,王府的人見她一個不認識的小姐立在走廊裏,想勸她離開,被這位祝謙懷先生攔住了。

    “這位是何家七先生的家裏人。”祝謙懷當時對恭王府的下人解釋。

    一晃兩年過去,祝先生沒有一絲一毫變化,卸了妝的男人有着書生身段芙蓉面,往桌旁一坐便引人頻頻遠望。他在恭王府之後同她見過幾次,都是文質彬彬,維持着男兒郎的本色。

    她知道,七姑姑和這位祝先生是郎有情妾有意,卻無緣相伴。早年何家阻攔,後來七姑姑名氣大過他,爲姑姑着迷的士紳名流和權貴高官數不勝數,姑姑幾次三番被人威逼,欲要強佔都是祝先生想辦法解圍,也因此開罪了不少人。七姑姑爲平衆怒只好說獨身不嫁,對祝謙懷的情意藏在心裏,怕給他惹下殺身之禍。

    “先生下一場去哪裏?”她坐下。

    “廣德樓,”祝先生笑着道,“還是上海商會的堂會。方纔多謝二小姐解圍了。”

    解圍?她笑:“先生方纔被刁難了?”

    “倒不是刁難,只是有重任在身,拉攏那位謝家少將軍。我本想做個表面功夫,二小姐一來,表面功夫都省去了。”

    何未倒茶給祝先生:“他不大好拉攏的,百戰功高,傲氣得很。上一回在天津,有兩位遜清皇室的人求他幫着說兩句話,他沒答應不說,還讓人家幫着問日本人討回旅順大連。”

    祝先生意外:“竟是這樣的一位將軍嗎?”

    “祝先生以爲,他是怎樣的將軍?”

    “我對這位將軍瞭解不多,只聽說他十幾歲時就是‘殺人手段救國心’,可惜自掌了兵權後就失了初衷,以死遁爲計,重兵囤於雲貴,長達九年不肯露面,更不肯爲民出兵。上一回來京,風流韻事可是攢下了不少,這一回北上,”祝先生輕聲道,“對南北形勢的態度曖昧,是坐山觀虎鬥的立場。”

    她先是驚訝,細想想,謝騖清確實難得露面一次,上一回出現是在胭脂洞裏,這一回又是衣香鬢影裏才能見真容,難怪被人誤解。

    她像看到了自己在市井傳聞裏的模樣,不禁笑了:“可昨日在車站,還是有不少文人和進步學生迎接他,願意相信他的。”

    祝先生微笑着沒強辯,神情像在說:那只是因爲謝騖清少年成名,而今的謝騖清早就不是如此了。祝先生平日接觸的都是軍閥和各界名流,他的一番話該是這些人對謝騖清的認知,也不怪祝先生誤解,這就是謝騖清有意營造的假想。

    何未不好多解釋,也笑了笑。

    “不過對南方的另一位謝將軍,祝某倒是真心仰慕。”祝先生又說。

    謝?難道是謝卿淮?

    “這位將軍叫謝卿淮,不趨權貴,不醉聲色,不榮功名,”祝先生欣賞地說,“可惜他不離南方,若有朝一日我去香港演出,倒是想去拜訪。”

    何未忍着笑意,端起茶杯抿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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