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大本營,三層東間。傍晚十點。

    奧爾德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和訓練,正趴在牀上在拿平板看紀錄片——平板上的各種娛樂科普節目按分鐘消耗點數,他一般是捨不得看的。工作了一個多星期,也有了一點小小的積蓄,奧爾德斯決定偶爾犒勞自己一下。

    正當鏡頭俯瞰整齊排列的兵馬俑時,奧爾德斯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他嚇了一跳,匆忙擡手關上平板,從牀上跳下來。奧爾德斯一邊往門口走,一邊怒火中燒地思考着是誰大晚上的來擾人清靜。

    一開門,他的怒火就不爭氣地灰飛煙滅了。奧爾德斯甚至感覺到自己露出一個喜出望外的笑容來:“隊長?找我有事嗎?”

    薩默站在門口,穿着一件貼身的七分袖黑色圓領衫,配上一如既往的黑色牛仔褲,襯得身材高挑而清瘦。他看似以輕鬆隨意的姿勢在那裏戳着,其實臉上的糾結和陰鬱還沒有完全散去。也不知道隊長在我門口站了多長時間,奧爾德斯想到這裏,莫名有點心酸。

    “抱歉,打擾你了,”薩默的語氣有些慚愧,“我…現在有時間陪你訓練。”

    “啊?”奧爾德斯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砸得愣了一下。

    “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係,畢竟都這麼晚了。”薩默輕聲說。

    “願意,當然願意,我期待很久了。”奧爾德斯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說。別說是晚上十點,就是讓他半夜或是天一亮就爬起來,奧爾德斯也不怎麼介意,只要能和隊長一起訓練。

    因爲機會實在難得,而且他也想更加深入地瞭解隊長的戰鬥風格。實際上,奧爾德斯對薩默的方方面面都好奇得很,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對別人就完全沒這麼嚴重。這種奇怪的“求知慾”和那種微妙的熟悉感一樣讓他困惑。

    真相肯定藏匿在被抹去的記憶裏,奧爾德斯想。

    他爲了證明自己是真心實意想訓練,一個箭步搶在薩默前面,風風火火地朝樓梯的方向跑去。薩默凝視着奧爾德斯的背影,在原地呆立了兩三秒的功夫,才邁開長腿跟上去。

    奧爾德斯跑出去之後,就一直豎着耳朵仔細聽背後的動靜,企圖藉此推斷出薩默到底在想什麼。可惜他根本什麼都聽不見,一路跑到地下室,猛地轉過身去,才發現薩默就站在自己身後不到兩米遠的位置。奧爾德斯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在武器堆翻找,拿出了自己常用的劍。

    薩默走到他身旁,隨手抄起了一把十分普通的刀:和他的那把武器長度接近,可能是專門買來訓練用的。

    “我們去一層大廳?”奧爾德斯提議道。

    “去外面也行。”薩默說。

    “外面…光線是不是不大好?”奧爾德斯小心翼翼地問。豈止是光線不大好,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他想象不出怎麼在那種環境裏訓練,拿着手電筒嗎?

    “我不喜歡室內環境的侷限性,很難模擬實戰。”薩默把手裏的刀轉來轉去,觀察了一番,“售賣機前面,光線還可以。”

    “我跟着你。”奧爾德斯爽快地說道。

    薩默擡起頭看着他。可能是奧爾德斯的錯覺,薩默的目光比剛纔柔和了些許。大概是地下室柔光護眼燈的效果,他想。

    “那就先去外面。你不習慣的話,再回來。”薩默說着,移開了目光,快步往外走去。

    兩人很快就到了售賣機跟前。

    這臺機器大約是現實中自動售賣機的十倍大小,不到一人高的位置裝着一塊選購用的大顯示屏,透明的櫥櫃裏則陳列着各式樣品。夜幕降臨之後,櫥櫃上方的幾盞大燈一齊亮起,爲購物者照亮了顯示屏前的一小片草地。

    奧爾德斯往售賣機面對的方向掃了一眼:荒無人煙,一片漆黑。他又往售賣機背後的方向看去:低窪地中央的大本營燈火通明,大本營再往後是幾棟零零散散的建築,模糊的燈光從整齊排列的窗子裏透出來。他感覺自己彷彿站在某個邊界線上,一側是夜色籠罩的茫茫荒野,另一側是燈光璀璨的人類文明。

    薩默也望向大本營的方向,然後喃喃自語道:“每次在黑夜中站在這裏,我都會恍惚感覺自己身處現實世界。”

    說完,他又仰頭去看天空,奧爾德斯也模仿他的動作,撞入視野的是以假亂真的浩瀚星河。震撼,又虛僞,周圍的光那麼強,不可能看得如此清楚。

    奧爾德斯嗤笑:“假的。”

    薩默沒有接話,只是平靜地眺望着遠處的地平線。

    良久,他才用一種淡然的語氣說道:“我倒是希望這些是真的。”

    “爲什麼?”

    “因爲…我們大概…再也見不到真正的星空了。”

    薩默的左手忽地被人一把抓住,他條件反射地提起右手的刀,又緩緩放下。

    “別這樣說。”奧爾德斯看不得薩默這種若有若無的悲傷。

    “你想回現實世界嗎?”薩默注視着他的眼睛,沉聲問。

    “我…”奧爾德斯哽住。

    說實話,沒有很想。也沒有不想。就是這樣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他不想欺騙薩默。可他更不想傷害薩默。

    他只好死死地攥住薩默的手,沉默不語。

    “你覺得無所謂,是不是?”

    奧爾德斯分辨不出薩默聲音裏的情緒。好像有很多扭曲的情緒擰在一起,又好像什麼情緒都沒有,一片空白。

    “我很早以前就發現,金字塔世界中的選手,要麼對這件事無所謂,要麼歸心似箭鋌而走險。不存在夾在兩者中間的人…除了我。我是金字塔中的異類。我想回現實世界,卻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樣想…我想改變一些東西,卻早就忘了自己要改變什麼。我既不能爲了‘畢業’而傷害別人,也不能跳進山谷裏一了百了。我…感覺自己被困住了。”

    薩默微微側過身去,奧爾德斯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能感覺到此時此刻的薩默似乎…對他顯露出了一點脆弱。

    奧爾德斯從沒覺得薩默是個無敵的人,但薩默也絕不是個脆弱的人。隊長先生身上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彷彿…即使是被人千刀萬剮千錘百煉,也依然能高傲地昂着頭,一刀刀把敵人逼入絕境,最後平靜而堅定地結果對方。

    薩默存在的本身就讓人感到安全。即使你不過度依賴他,也難免會敬佩他信任他。

    現在的薩默給奧爾德斯帶來了一種矛盾感:有點陌生,又似曾相識。

    “隊長,我認爲,你想要回現實世界,是因爲你曾經有遠大的抱負。所以你想要改變。你並不是異類,可惜無論在哪個世界裏,平凡的人總是佔大多數的。”奧爾德斯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所有心理活動都和盤托出,“我們這些沒理想,沒目標的人,自然是安於現狀,覺得在哪裏活着都無所謂,開心自在就好。這就是爲什麼我們…滿足於虛假的星河,而你不一樣,你想要站在真正的星河之下。”

    “你怎麼知道我有遠大的抱負?我自己都不知道。”薩默苦笑。

    “我當然知道。”奧爾德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明明也可以活得開心自在,又爲什麼要強迫自己爲和平派嘔心瀝血,把自己折磨得這麼憔悴?”

    薩默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想要反駁什麼,可最終什麼都沒說。

    “你不願安於現狀。你想要改變,你想要打破囚籠,讓和平派的人過上真正開心自在的生活。你爲此東奔西走,日夜忙碌,難道你做的這些事…反映不出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奧爾德斯說着說着,不知怎的感到一股憤怒,他猛地甩開薩默的手,“你在現實世界中肯定也是這樣的人。你肯定也在竭心盡力地試圖改變什麼。可惜被人打斷了,忘記了細節,所以才總想回去。你想回去繼續你未完成的任務。說不定還有另一羣依靠你的人在等着你回去。”

    薩默好像沒能完全理解他說的話,只是一臉茫然地站在售賣機的燈光下。

    奧爾德斯看着薩默的神情,心裏驀然感覺很難過。隊長活得好痛苦。他總是在折磨自己,總是精益求精,總是掙扎着去實現那遙不可及的目標。那已經記不得了的目標。

    “我在現實世界中…可能也認識你。”奧爾德斯儘可能平靜地說道,“既然互相認識,那咱們一定是朋友,對彼此都有一些瞭解。我希望…在這裏,你也能把我當成朋友。”

    “我…本來沒打算和隊員說這些。我不想讓你們看到我的猶豫和彷徨,不想讓你們恐慌。”薩默無視了奧爾德斯的請求,不知從哪裏冒出這麼一句。

    “恐慌?”奧爾德斯笑了一聲,“我纔不會恐慌,隊長,我什麼都不怕。無論你內心多麼迷茫,我也不會被你嚇到,更不會害怕。你是知道這些的,所以才忍不住對我實話實說,不是嗎?”

    “我…不知道。”

    “沒事,你自己感覺不到也沒關係。”奧爾德斯輕聲說,“我只是…不願意看到你這麼痛苦的樣子。可惜我現在很沒用,還做不了什麼。如果向我傾訴能減輕你痛苦的話,我洗耳恭聽。作爲至少曾經瞭解過你的人,這種小事我還是能做到的。”

    他想了想,又微笑着補充了一句:“你的負能量影響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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