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奧爾德斯一副活像見了鬼的驚悚表情，薩默忍不住說道：“你不是什麼都不怕嗎？”
“我…又沒有害怕，”奧爾德斯連忙努力調整表情，“只是嚇了一跳。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從來沒有想過？好像你在這裏住了很久似的。你不過是還沒來得及注意到這個問題。正常。你要是沒被嚇一跳，那就輪到我被嚇一跳了。”薩默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奧爾德斯的反應。
“怎麼，要是我沒什麼反應，你會被我驚人的洞察能力嚇到？”奧爾德斯後悔自己沒能早點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他很想看看隊長被嚇一跳時是什麼樣子。
“驚人的洞察能力？”薩默今天好像熱衷於重複奧爾德斯的用詞，他挑了挑眉說，“不，我會被自己的粗心大意嚇到，居然放了個創造者那邊的臥底進大本營。現在應該已經把你打暈關起來了。”
奧爾德斯無奈地看着他，一邊感嘆自己永遠跟不上隊長的腦回路，一邊僥倖自己確實沒有驚人的洞察力。他又嚴肅思考了一番，問道：“證據？”
薩默擺手：“沒有確鑿證據。還是陰謀論。你現在相信和平派是陰謀論者聚集地了吧？”
奧爾德斯苦笑，點了點頭。不僅是陰謀論者聚集地，還是被害妄想症聚集地。
“但是，所謂的‘監控論’，也就是金字塔世界的創造者在監視選手這一理論，實際上是符合邏輯的。你認爲金字塔世界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薩默問。
“既然攢夠一定點數就能‘畢業’，回到現實世界之後還能去頂尖學校讀書…”奧爾德斯想了想說，“那麼金字塔存在的意義大概是選拔人才吧。”
薩默給了他一個讚許的微笑，然後擡手在售賣機的顯示屏上熟練地點了幾下。不到兩秒的功夫，售賣機的外殼上開了一扇小門，類似於公寓裏的那種，薩默伸手從中取出了一本很薄的小冊子。
奧爾德斯接過小冊子，封面上是五層金字塔的簡筆畫圖案，翻開後，第一頁寫着：“親愛的新選手，歡迎來到西爾達那金字塔世界。”
他愣了愣，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薩默。薩默一言不發，用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第一頁只寫着這麼一行大字，其他區域都是冷冰冰的空白。奧爾德斯又小心地翻到下一頁：“通過淘汰其他選手獲得點數。用點數購買生活必需品。攢齊所需點數從金字塔世界畢業。”
這頁的底部還有一行小字：“如何查詢點數：長按ID上金字塔圖案，或使用平板查詢。”
再下一頁就是最後一頁，一改之前冷淡的印刷體，龍飛鳳舞地寫着：“努力奮鬥，畢業後你將前程似錦！”落款是：“西爾達那金字塔全體創造者”，落款下面是中心洲王室的徽章。
奧爾德斯無聲地合上小冊子，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作何感想？”薩默慢悠悠地問。
說實話，奧爾德斯現在最大的感想就是：薩默這個陰謀論者頭子居然還真拿出了點證據。
對於薩默說過的話，奧爾德斯的態度從來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畢竟隊長先生是“官方認證”，也就是自稱的陰謀論者。有些他感覺有道理的，親身經歷證實過的信息，他會更信任一些，比如，金字塔抹去了選手的個人記憶，同時留下了他們的知識和常識。
可惜，這感想即使說給自稱的陰謀論者也太傷人，所以奧爾德斯斟酌了片刻，說道：“我發現了三個有趣的地方：第一，金字塔官方的態度模棱兩可，沒有明確支持虛擬遊戲論或是現實死亡論，也沒有直接否認其中之一。冊子上用的詞是‘淘汰’，正好介於‘擊敗’和‘殺死’之間。”
“然後呢？”薩默十分罕見地對某樣事物顯露出了興趣。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聽到奧爾德斯的全部見解。
“第二，王室徽章，位於‘全體創造者’這一落款下方，說明金字塔官方自稱是中心洲王室，但沒有證據。我也可以把王室徽章放到自己的簽名下面，然後打印出來。毫無說服力。不過如此浩大的工程，大概也只有王室能做得到了。咱們姑且默認創造者就是王室。”奧爾德斯分析道。
“我同意。”薩默評論道，“最後一點呢？”
“最後就是‘前程似錦’這個地方。”奧爾德斯把小冊子又翻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任何信息，然後說，“‘能進入精英學校’的傳聞就是源自這裏？”
“是的。”薩默回答說，“相關的傳聞五花八門，有的認爲畢業後可以進入貴族學校，有的認爲可以進入間諜機構，有的認爲能成爲軍隊高官，更有甚者，認爲表現最出色的畢業者會成爲王位繼承人。”
“沒錯，所以他們可以隨便做夢，野心無限大。”薩默雙手抱胸，不屑一顧地說道，“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跑來告訴我，最強的畢業者能成爲掌管一切的宇宙之神。”
“其實…也有點道理，”奧爾德斯忍不住半開玩笑地反駁他，“我時常有一種感覺，可以說是直覺，那就是金字塔世界不太像人類的創造物。說不定真的是某位神明創造了金字塔世界，想爲自己選一位繼承人什麼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和神明作對，企圖找出神明的破綻？”
奧爾德斯從薩默的語氣裏聽出了些許不悅，連忙說：“我開玩笑的，你怎麼當真了？”
以後千萬，千萬不能在悲觀主義者面前開玩笑，奧爾德斯在心中暗自叫苦。
“那麼，我們基本上可以確定：王室在利用金字塔世界選拔人才。那些千奇百怪的傳聞都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奧爾德斯轉移話題，“這小冊子是從哪裏來的？”
薩默把那單薄的幾頁紙塞回售賣機裏，隨口答道：“無人居住的小型箱型住所裏會自動生成。”
奧爾德斯回憶了一下自己剛來時的慘痛經歷，憤憤不平地想：這東西有什麼用，根本沒幾個新選手能有命看到。
“說回監視的問題。你認爲王室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創造者’，在監視我們？”奧爾德斯問。
“這既然是一場競賽，那就一定會有評委和觀衆。”薩默心平氣和地說，似乎完全沒有對被監視這件事感到氣憤，“我在金字塔中從沒有見過選手以外的人類。我想，評委和觀衆應該還留在現實世界，用某種方法或是技術能看到金字塔中發生的事。”
“該不會是全球直播吧？”奧爾德斯和大多數人一樣，從小到大沒上過電視，乍一想數不清的觀衆都在圍觀自己的一舉一動，頓時覺得羞恥極了。
“應該不會。太無聊了，即使直播也不會有人看。”薩默諷刺地笑了笑，“大部分競爭派都在佔山爲王收保護費，偶爾打打別人，和平派成天換着法子消磨時間，偶爾打打入侵者。也就屠夫這種人能帶來一點刺激，還與大部分人三觀不合。”
奧爾德斯長舒了一口氣，自己的被害妄想症比隊長還要嚴重。
“屠夫想方設法進攻別人的領地，就是爲了得到評委的讚許？”他問。
“沒錯，這就是激進競爭派的思想：如果現實死亡論屬實，那麼王室要選拔的肯定是最殘忍最利己主義的人才，他們要盡己所能地向評委展示自己的能力和殺伐決斷，字面意思。”薩默和介紹虛擬遊戲論的時候不同，語氣裏只有鄙夷，“大部分競爭派大人物過得是山大王的日子。你覺得王室需要山大王嗎？”
“不需要。可是…王室也許真的需要屠夫這種人。”奧爾德斯無力地搖了搖頭，在心裏暗自感嘆人性的黑暗。
“所以，倒也不能說他們是瘋子。屠夫這樣的人，文武雙全，做事講究邏輯，卻對生命缺乏最基本的敬畏，沒有道德底線。用激進競爭派來形容他們過於溫和，和平派爲他們擬定了一些非官方稱呼，比如精神變態派，殺人魔派，報復社會派，任你挑選。”薩默冷聲說，“這些人已經再次將我們鎖定爲了目標，和平派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
所以薩默纔會大晚上的一結束工作就來找他訓練。和平派還沒來得及從上次的打擊中緩過來，新的風暴就已經在醞釀之中了。
新人殺手們將毫無防備的新選手置於死地，還是在受傷和死亡場景如此逼真的情況下，儘管他們信仰虛擬遊戲論，也算得上是有些道德敗壞或是過於嗜血。這麼一對比，信仰現實死亡論，卻依舊隨意掠奪他人性命的“激進競爭派”，就完全說得上是泯滅人性了。
要說奧爾德斯完全不害怕這夥人，那是吹牛，畢竟人類會本能地懼怕反社會人格者和精神變態者。不過，除了本能的一點畏懼，他倒是還算鎮定。
要擊敗嗜血的敵人，必須做到和對方一樣殘忍。這對於奧爾德斯來講並不是個挑戰。他從未想過要對企圖殺死自己的人心懷慈悲。
奧爾德斯不需要殺敵的心理準備，他只需要殺敵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