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50章 第五十章
    

    薩默徑直走到今天和奧爾德斯共進午餐的桌子前,把涼透了的殘羹剩飯打包進自己的餐盒裏。

    在一個如此虛擬的世界中,再怎麼鋪張浪費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沒有人能確定金字塔世界是否要靠現實中的能源來維持,以及會消耗多少能源。被選手們普遍認可的理論是不需要,否則難以解釋很多固有設計:比如,大本營中的大多數燈是永遠亮着的,根本沒有開關。

    金字塔世界中的各類食品物美價廉,尤其是在大型住所的餐飲區。這也助長了選手們“浪費食物”的歪風邪氣。

    薩默在這件事上倒是沒什麼強烈的觀點,他的舉動只是習慣使然。隊長先生一貫是個勤儉節約的人,這種生活方式並沒有被虛擬世界的背景改變,他也並不打算改變自己。

    剛下班,正往一層走的奧爾德斯碰巧目睹了這一幕。

    幸好我沒多管閒事,他在心裏感嘆。

    隊長在這方面着實可靠,即使是因爲突發事件忙了很久,也從不忘記回來收拾殘局。至於他的腦子裏是如何裝下這麼多事的,奧爾德斯一直覺得頗爲匪夷所思。

    他和隊長打了個招呼,就和伯特蘭練劍去了,對剛纔發生的一番驚心動魄和原始森林大冒險渾然不知。

    沒過多久,薩默就接連收到了來自其他情報販子的消息。

    如他所料,屠夫不僅僅是把這組圖片發給了和平派。不少與和平派有過聯繫的情報販子都收到了一模一樣的彩信。他們本就趨利避害,在血淋淋的教訓和警告面前,當然會選擇立即向薩默表態,不再接收和平派的任何委託。

    情報販子們普遍信仰虛擬遊戲論,卻不會輕視來自屠夫的威脅。若不是在金字塔世界中意有所圖,他們早就通過棄權回現實世界去了。隸屬於競爭派的選手中,大多數人積攢點數畢業是爲了追名逐利,畢竟他們永遠都具備“一死了之”,退出遊戲的選項。

    再加上選手們在金字塔中的痛感與現實世界別無二致,誰也不想和心狠手辣、以殘暴著稱的屠夫成爲死敵。有這個膽子的,大概只有和平派守衛隊,還是因爲被這傢伙死死盯上了,無法規避衝突,只得打個你死我活。

    和平派並非什麼正義使者,成員們只想在這處處都是爭端的虛擬世界中獨居一隅,安安靜靜地研究從無休止戰爭中解脫的方法。即使屠夫在境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也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然而,這傢伙似乎把征服和平派當作了一項了不得的成就。

    薩默從來沒有想明白過,屠夫爲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只能歸咎於自己和創造者作對的野心——屠夫想討好創造者,因此擅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掃平任何與金字塔爲敵的選手勢力。

    可誰又知道創造者本人對此作何感想呢?

    薩默原本以爲,創造者已經摒棄了全部人性,是一尊邪神一般的存在,它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只想製造永恆的混沌與絕望。

    在聽了奧爾德斯的見解之後,他對創造者的認知開始逐漸改變。

    西爾達那金字塔並不是一個古板的、純粹的、空洞的虛擬世界。

    它確實存在諸多有趣的細節,創造者的審美觀和世界觀無孔不入,徹徹底底地滲透到了這個完全虛擬的空間中。從協助新人殺手捕獵的新選手定位器,到大型住所專屬的“送貨上門”服務,再到黑夜中光彩奪目、無比耀眼的星辰,這些稀奇古怪的特點全都是創造者的傑作。

    此時此刻,薩默想象中的創造者已經具備了模糊的人類形象。這是他進入金字塔世界以來的頭一次。在這一年裏,對他來講,創造者從來都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一個難以逾越的挑戰。

    如今,他卻在用人類的思維模式去揣摩創造者這個人。

    也許在創造者眼中,和平派和屠夫並沒有多大區別;他就是喜歡觀看雙方互相撕咬的過程,把這當作他遊戲人生的樂子之一。薩默是這麼認爲的。

    創造者似乎沒什麼明顯的偏向性,也不會因別人的仇恨而暴怒。不然,他這麼無敵的存在,應該早就把和平派毀滅了纔對。在他眼裏,選手們不過是些有趣的螻蟻,可以興致勃勃地觀察,也可以隨意擡腳踩死。

    想要獲得別人認可的方式有很多種,屠夫選擇了自己最擅長的一種:征服。

    若是他存在於古代歷史中,大概也能稱得上是一位傳奇人物。然而,不幸的是,屠夫此時此刻只存在於一個小小的虛擬世界之中,他的征服欲也只剩下喪心病狂和諂媚討好。

    薩默不想輸給一位如此鼠目寸光的敵人。

    屠夫成功捕殺阿瑞斯,又加以宣傳,使得這個消息在情報販子間不脛而走,給所有人都敲響了警鐘。此舉同時切斷了雙方的情報來源。情報販子們不敢調查屠夫,卻又警惕屠夫,對他失去了信任。

    若是接受屠夫的委託,是否能拿到委託金不好說,說不定還會被滅口。這些商人大部分都赫赫有名,收入來源豐富,忠實客戶衆多,實在沒必要冒險。

    薩默一條條閱讀着這羣人給他發來的消息,心緒雜亂,也更加怒火中燒。

    屠夫此時的心境可見一斑。破釜沉舟,過河拆橋,順手把和平派的任何後路也堵住了。不宰了屠夫,和平派就會永遠被情報販子們疏遠。薩默不可能放任這種孤立無援的狀態。

    “隊長,咱們爲什麼不直接打過去,把屠夫的老巢端了。”達莉婭提議道,“一了百了。”

    “你哪裏來的自信,怎麼就能確定守衛隊一定打得過屠夫?”薩默苦笑,對年輕人的勇氣表示不能理解。

    “打不過就跑唄。”達莉婭輕快地說,“馬上跑回來堅守領地,至少能一次性探清屠夫究竟是什麼實力。”

    “境外作戰風險太大,萬一有隊員受傷怎麼辦?而且守衛隊並不熟悉屠夫駐紮地附近的地形,容易被人包圍,即使屠夫沒這本事,隊員們也很可能會迷失方向,難以做到全員全身而退。守衛隊可經受不起又一次大規模減員。”薩默全盤否定了她的看法。

    “那我們就只能等着屠夫打過來嗎?這難道不是坐以待斃?”達莉婭忍不住反駁道。

    “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和平派現在最怕的就是屠夫突襲,守衛隊實力不算強,即使排除萬難戰勝了敵人,也肯定會經受大規模傷亡。”薩默神色陰鬱,“到時候其他入侵者馬上就會趁虛而入,和平派任人宰割。”

    “主動出擊也不行,被動防守也不行,”達莉婭也跟着抑鬱起來,“隊長,你能不能稍微說點鼓勵人的話?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沒什麼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薩默垂眸,把目光投向平鋪在桌子上的調查報告,“也許…北方領主是一個突破口。”

    他小心翼翼地從中拎起一張,上面是對屠夫爲何盤踞在北方邊境的分析。

    這幾張弱不禁風的薄紙,成了守衛隊殲滅屠夫的唯一希望。薩默不得不潛心鑽研每字每句,從中榨取出儘可能多的信息,並加以利用。

    “北方領主…就是那位…”達莉婭仔細在自己的腦海裏挖掘,卻還是想不起來那位大人物的名字。

    “萊安德雷。”薩默不假思索地回答說。

    “啊,好像是叫這麼個名字來着。隊長,你是金字塔世界的百科全書嗎?”達莉婭用一種崇拜又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薩默沒有迴應她的評論,只是平靜地解釋道:“北方領主萊安德雷,也就是數個月前接手屠夫領地的那位。按理來說,兩人應該有不共戴天之仇纔對。沒想到,屠夫也有好漢不喫眼前虧的時候,沒有死鑽牛角尖去和北方領主打一架,反而是花了不少點數賄賂他,暫時得到了邊境附近小片荒林的控制權。”

    “萊安…德雷也是個瘋子,就不怕屠夫轉過頭來咬他一口。”達莉婭憤憤不平地評論道。

    “北方領主想坐山觀虎鬥,等守衛隊和屠夫兩敗俱傷的時候,再出手一網打盡。”薩默的語氣平添了幾分諷刺,“只怕他沒這個本事。若是能挑撥離間這兩派人的關係,我們或許能借萊安德雷之手除掉屠夫。”

    “這個方案聽起來不錯。”達莉婭從椅子上跳起來,自告奮勇道,“我可以去說服他…”

    薩默擡手打斷她的自薦:“沒這麼容易。和平派也不一定有借刀殺人的本事。即使真的去和北方領主談判,也相當於是在走鋼絲,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既不能暴露我們自己的實力情況,也不能激怒屠夫貿然進攻。”

    他猶豫了幾秒,補充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不擅長外交辭令,也不擅長玩弄權術,只做得了守衛隊負責人這種簡樸純粹的工作。究竟怎麼威逼利誘對方,還要多斟酌,也迫切需要你的建議。”

    “樂意爲您效勞!”達莉婭立即用她那浮誇的語氣大聲說。

    薩默的神色變得輕鬆了些,點頭道:“好。”

    他知道達莉婭口才不錯,但絕不會同意讓她去冒險。畢竟他們面對的是真正的競爭派領主,不同於純良可愛的守衛隊隊員。

    如果真的需要去談判的話,薩默願意自己擔起這一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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