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奧爾德斯二次升級的第十四天。大本營。守衛隊辦公室。

    達莉婭眉頭緊鎖,把頭埋在一大摞情報資料裏,恨不得自己鑽進去。辦公室裏安靜異常,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奧爾德斯不明就裏地看了她一眼。

    他很少見到達莉婭如此安靜嚴肅,如此全神貫注地看資料。這倒不是因爲隊長的助手是個看不進去書的小文盲,正好相反——達莉婭經常在上班時間摸魚,只要隊長沒有派發任務,她就會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本閒書來,津津有味地翻閱。

    但是,達莉婭這個人很少正襟危坐。即使被要求閱讀什麼重要文件,她也是往椅子上一歪或是一斜,或者直接攤在椅背上,難得坐正的時候,通常要翹着二郎腿,陽光充足的時候,她就直接坐到大窗戶旁邊的矮櫃上。

    今天可不一樣,達莉婭竟然這麼一本正經,讓奧爾德斯產生了一種…這屋子裏坐着兩個隊長的錯覺。他甚至有點懷疑,隊長是不是忽然學會了精神控制術,把最熱衷於說服別人的宣傳大使本人給說服了。

    奧爾德斯轉向薩默,發現隊長先生早就注意到了他的驚詫,還特意擺出了一副略帶自豪的表情。他肯定給達莉婭佈置了什麼任務。不過,這孩子嚴肅歸嚴肅,卻一點也不垂頭喪氣,反倒是給人一種鬥志昂揚的感覺。奧爾德斯很好奇她到底在調查什麼。

    “我來還債。”奧爾德斯這樣說着,卻被茶几上的一個小物件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是阿瑞斯的電子保險箱。”薩默主動開口解釋說。

    薩默昨天給全體成員發了消息,大致解釋了阿瑞斯一事的來龍去脈,以及對和平派的影響。奧爾德斯也收到了這段新聞播報似的,十分簡略的文字。

    他從沒見過阿瑞斯,自然不會產生薩默那種複雜深刻的感想。奧爾德斯先是爲這筆鉅額“遺產”高興了一番,又對屠夫多了幾分警覺。

    阿瑞斯被處決的消息似乎…在他心中製造出了一點難以名狀的恐懼。

    難道是我太輕視屠夫了嗎?奧爾德斯捫心自問。又或是,我太高看阿瑞斯這類人了?

    從前,在他眼中,屠夫是和平派的手下敗將,是個熱衷於討好想象中評委的自大狂,是個把殘暴惡毒當時尚的瘋子。現在,這個列表上又增加了一條:比金字塔世界最頂尖的情報販子們更狡猾。

    這條新的認知直接把他對屠夫的固有印象砸了個大窟窿,其他特點都無聲地陷落到黑暗中去了,只剩下“比情報販子更狡猾”這句話在他心裏打轉。

    奧爾德斯曾經認爲,只要自己努力訓練,變得足夠強大,就能一劍劈了那糾纏不休的瘋子。

    現在卻不同了。他也說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同,大概就是覺得戰鬥力也不是那麼重要,而論詭計多端,奧爾德斯既不具備這種能力,也不知該從何處獲取。

    是一種令人心灰意冷的無力感。

    奧爾德斯不知怎的脫口而出道:“阿瑞斯…真的被屠夫殺了?”

    “是的。”薩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然呢?

    奧爾德斯意識到自己剛纔明知故問,連忙又問道:“他是怎麼被屠夫抓住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早就意識到了危險,所以纔會把保險箱的座標透露給我。”薩默平靜道,“我也很好奇,那傢伙究竟是怎麼被抓住的。可惜在擊敗屠夫之前,和平派恐怕是找不到會接受委託的人了。”

    早就意識到了危險…那麼,阿瑞斯肯定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狀態。奧爾德斯感到更加疑惑了:在這種情況下,屠夫真的能夠憑着蛛絲馬跡追蹤到他的位置嗎?阿瑞斯又爲什麼會粗心大意地留下蛛絲馬跡?又或是屠夫不需要察覺到任何蹤跡,就能抓住他?

    依靠什麼?直覺嗎?還是某種和平派不知道的黑科技?

    “這次的事件…對你來說很意外嗎?”薩默忽然問。

    奧爾德斯依舊沉浸在思緒中,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其實沒什麼可意外的。阿瑞斯干的這行本就是高危職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謹慎的人也難免有失足的時候。知名情報販子隕落的事時有發生,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薩默又開始了他那永遠沒有終點的科普,“總之,屠夫確實有斬殺阿瑞斯的能力,但這並不代表他是無敵的,不用驚慌。”

    “我沒有驚慌。”奧爾德斯立刻反駁說。

    “哦,不好意思,我經常和隊員這麼說話,習慣了。”薩默改口道,“你…不用想太多。”

    這句話倒是說到點上了。奧爾德斯現在就處於“想太多”的狀態。

    奧爾德斯點頭,同時操縱自己的ID,把最近一次行動的工資轉給公共資金。薩默在和平派賬本上劃掉他的舊債,在計算器上快速按了幾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寫下一個新的數字。

    所謂的賬本,就是售賣機出品的最大最厚的硬殼筆記本,每名守衛隊隊員都有屬於自己的一頁。奧爾德斯頗爲與衆不同,因爲頻繁用少量點數,也就是參與行動的工資還債,日期和被劃去的數字已經鋪滿了整整一頁,於是,隊長又把最新的空白頁安排給了他。

    這種情況在守衛隊隊員中還是第一次發生。

    “要是太麻煩你的話,我就攢一大筆點數,再一起還。”奧爾德斯一段時間前對薩默說。

    “沒關係,不麻煩,這是我的職責。”薩默輕描淡寫道,“不過,我有點…不太能理解,爲什麼你每次收到一筆分成之後,都要立刻用來還債?”

    “那就好。”

    奧爾德斯輕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安心,然後不緊不慢地爲隊長解答:“大概算是…某種儀式感。這樣,每次出發的時候,我都會對這次行動充滿期待,因爲我知道,若是安全歸來,過不了多久,這頁最下方的數字就會被刪除,換上一個新的。”

    他思考了片刻,又微笑着補充道:“雖然微不足道,但是每次還債的時候,我會感覺肩上的擔子輕了幾分。與其忽地如釋重負,我更喜歡細水長流的輕鬆感。”

    奧爾德斯這套關於儀式感的說辭實在是令人折服,或者至少是令隊長先生折服,他離開辦公室沒多久,薩默就開始一頁頁翻看賬本,同時感到不可思議:這種還債方式與傳統方式相比,有不小的優勢,能讓隊員輕鬆萌生期待感和滿足感,爲什麼沒有人想到過呢?爲什麼沒有人採用過呢?

    在“煽動自己”這件事上,奧爾德斯總有種別樣的天賦。他卻不大擅長煽動別人——除了薩默。在對付隊長這件事上,奧爾德斯總是格外得心應手。

    薩默由衷地覺得,從本質上來講,樂觀主義者永遠是悲觀主義者的剋星。

    奧爾德斯凝視着電子保險箱投射在牆上的數字,面露欣喜之色:幾天前和平派還處於捉襟見肘、勉勉強強的狀態,現在卻忽地富有了起來。薩默和其他守衛隊高層還沒來得及借出多少點數,因此阿瑞斯的大部分“遺產”還靜靜地躺在大本營的保險箱裏。

    在手機屏幕上閱讀消息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公共資金裏新添的一筆橫財是另一回事。這個數字本在意料之中,但是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奧爾德斯還是感到心潮澎湃。

    “阿瑞斯…是你的朋友嗎?”奧爾德斯一邊暗自感慨這傢伙的賺錢能力,一邊隨口問道。

    他這是要安慰我嗎?這倒是沒有必要,薩默心想,於是如實回答說:“不,我們充其量只是長期合作伙伴,情報販子和客戶之間沒有友誼可言。”

    奧爾德斯的神色似乎輕鬆了些,接着問道:“既然是長期合作伙伴,那你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原來他依然在疑惑阿瑞斯爲什麼會死於屠夫之手,以及屠夫的真實能力究竟如何,薩默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果然,一句輕飄飄的敷衍式安慰,並不可能徹底打消奧爾德斯的疑慮和好奇心。“不用多想”,說了等於沒說,完全沒什麼效果,甚至可能起反效果。

    薩默一向對喜歡刨根問底的隊員抱以欣賞的態度,即使他並不總會用同等程度的耐心對待他們。自然是最會察言觀色體諒隊長心情的,提問最誠懇最發自內心的隊員,才能分到隊長最充足的耐心與時間,以及最大限度的寬容。

    奧爾德斯正是其中之一。

    “阿瑞斯是個怎樣的人…不重要。”薩默語重心長道,“我認爲,他被屠夫殺害的主要原因,是運氣終於耗盡,趕上了一些陰差陽錯的巧合。”

    奧爾德斯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隊長倏地接了這麼兩句,也不知從何而來,看似空泛卻又並非敷衍搪塞。他不知怎麼迴應比較好,只好一頭霧水地戳在原地,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安靜地等着隊長解釋。

    薩默似笑非笑地觀察着他的疑惑,問道:“想聽聽我的猜測嗎?”

    那是當然!奧爾德斯連忙點頭。

    不管聽得懂聽不懂,他都很願意聽一聽,隊長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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