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西爾達那金字塔》

    奧爾德斯猶豫了片刻,終於做出決定,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我這回有正當理由了,有什麼好緊張的?他在心裏自言自語。平常心,平常心就好。

    屋裏立刻傳來隊長先生悶聲悶氣的迴應:“請進。”

    奧爾德斯躡手躡腳地打開門,然後故意昂首闊步地走進去,把那張勾起他好奇心的紙輕輕擺在薩默的辦公桌上。

    他還沒來得及發問,薩默就率先開口問道:“這就是你在櫃子下面找到的那張紙?”

    奧爾德斯點頭。

    薩默瞬間就明白了他的來意,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面前的圖案和註釋,緩聲解釋道:“這是另一種畢業的方式。畢業,其實就是‘達到頂層’換了種說法,頂層是金字塔世界的出口。選手們可以通過積攢點數的方法被直接送上頂層,也可以自己一層一層爬到頂層。”

    一層一層爬到頂層?聽起來挺費勁的,可似乎總比攢夠天文數字要快捷一些,奧爾德斯想。

    作爲和平派成員,攢點數畢業可能需要數十年,那麼“爬塔”呢?也是這樣一個漫長的過程麼?

    “這種畢業方式風險太大,不適合絕大多數選手。”薩默輕敲着紙的邊緣,繼續說道,“曾經,關於爬塔的信息也是包括在基本科普中的。可是,我逐漸發現,新成員總是極具冒險精神,認爲自己在這個遊戲一樣的虛擬世界裏一定所向披靡,對金字塔世界的危險渾然不覺。他們常常會把這認定爲一條捷徑,沒怎麼準備就出發了,全部一去不復返。”

    果然,捷徑也不是好走的。這也在奧爾德斯的預料之中。

    “我明白了。”奧爾德斯說,“那麼,上一位住戶…”

    “就是因爲這個離開和平派的。”薩默平靜道,“這一表達方式也不完全準確。他若是還活着,而且還在金字塔世界中,那他就還是和平派的一員,只不過是無法和其他成員聯絡,也不和我們同處於一個空間之中。”

    “他…還遵守着和平派的規矩?”奧爾德斯又問。

    “是的。具體細節我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解釋清楚,但是,爬塔這一方式,可以讓一名選手在不傷害到其他選手的情況下快速畢業。”薩默回答道。

    “多快?”奧爾德斯不假思索地追問道。

    “六個月。比加入競爭派東征西戰,甚至比獵殺新選手,還要快。”薩默的語氣在不知不覺中多了幾分冷漠,“怎麼,你也心動了?”

    這兩個大字砸得奧爾德斯一愣神。

    本來他的心態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萬萬沒料到隊長會忽然說出這種意味不明的話。哦,其實意思還挺明確的,只是奧爾德斯心裏有不便言明的事,愣是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

    我今天怎麼格外心虛?他不禁納悶。

    薩默有點沒搞明白他的異樣反應從何而來,只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奧爾德斯。

    難道他真的想走捷徑不成?

    薩默不認爲奧爾德斯是這樣的人。這傢伙雖然挺具有冒險精神,好奇心又極其旺盛,卻並不急於求成,而且向來愛惜自己。

    無論怎樣,薩默希望奧爾德斯能平平安安地留在和平派,和他一起研究擊敗創造者的辦法,而不是切斷一切聯繫,獨自前往另一空間,走上一條充滿危險的崎嶇之路。

    即使這意味着…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影響他的想法和意願。

    兩人各懷鬼胎,各自保持沉默。

    寂靜持續了半分鐘的功夫,奧爾德斯終於儀式性地清了清嗓子,微笑着回答說:“怎麼可能?我這麼弱,爲什麼要去挑戰這種…高難度高風險的畢業方式?”

    那以後呢?等你成爲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守衛隊中堅,會去挑戰嗎?薩默有種向奧爾德斯提出這個疑問的衝動,當然,衝動的小火苗很快就被他自己給捻滅了。

    “那就好。”他緩緩地說。

    “再說了,我怎麼也得先還完債。”奧爾德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不然,那不就成了負債潛逃?”

    話剛說出口,他就發現隊長的神色不大對勁——糟糕,好像說錯話了。

    “啊,我是開玩笑的,”奧爾德斯連忙補救道,“我不是承諾過嗎,我不會離開和平派的。”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前一位住戶大概也不算是離開了和平派,於是又搶在薩默迴應前補充說:“我指的是…物理意義上的‘不會離開’。”

    “我明白。解決你的疑問了嗎?”薩默看了一眼手機屏上的時間,不緊不慢地問。

    “解決了,暫時…解決了。”奧爾德斯誠實道,“謝謝隊長。”

    “沒事。”薩默平靜地注視着他的眼睛,輕聲說,“好好比賽。”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奧爾德斯忽然說,“那個…謝謝隊長…這麼多天來陪我訓練。”

    這句話實在有點突然,以至於他自己都在猶豫不決,不知道怎麼表達比較自然一些。可惜,他已經錯過了道謝的最佳時機,又不想給隊長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得盲目補救,默默期盼對方能理解自己的心境。

    好在隊長先生完全沒有介意,甚至祭出了自己的標準回覆:“不用謝,這是我的職責。”

    奧爾德斯尷尬一笑,如釋重負地溜走了。隊長還真是不會輕易生氣,他的脾氣這麼好這麼溫和,莫名給了奧爾德斯一種他很好欺負的錯覺。

    曾經那些發動叛亂、殺害同伴的隊員大概就是這樣想的。我可不能往那個方向發展,奧爾德斯默默告誡自己。

    他見休息時間所剩的不多了,懶得再爬樓梯,就乾脆在公共休息區坐下,想着即使再有人跑過來套近乎,也坦然接受。

    不過,奧爾德斯沒想到,雖然有不少觀衆跑到對面的餐飲區加餐,卻根本沒有人走到跟前來和他說話。這些人只是像圍觀珍稀物種一樣從遠處打量着他,一邊喫飯一邊閒聊,似乎是把這位在比賽場上表現驚豔的選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室外的時候,他明明被人圍追堵截過…儘管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奧爾德斯還是對此頗爲滿意。和不熟悉的人客套寒暄並不是他的長項,也基本上不會挑起他的興趣,特別是在奧爾德斯想一個人呆着的時候。

    此時此刻,他一半的精力在比賽上,另一半的精力在分析隊長的解釋上,完全沒有和觀衆聊天的心情。

    直到休息時間快要結束,大家紛紛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奧爾德斯才發現,自己坐的位置實際上離辦公室的門挺近。當時他也沒多想,只是受惰性驅使,一出門就看見一個舒服的小沙發,稍微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回樓上的公寓,飛快否決了這個提案之後就直接坐下了。

    沒想到,正是這個不經意的選擇,在他四周設下了無形的高牆,讓“粉絲”們不敢接近——誰也不想吵到正在隔壁專心工作的隊長先生。他大致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身處室外的時候,也有看到觀衆們故意避開辦公室的窗戶,不會在那裏大聲說笑,只是當時沒多想。

    奧爾德斯兀自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看來隊長的“保護”並不會被辦公室的牆壁侷限住,還能延伸出去挺遠,把坐在附近的自己也給涵蓋在內了。看來,隊長在和平派還是很有威嚴的,即使大家都公認他不是個暴脾氣的人,不會輕易動怒或者爲難別人,可還是鮮有人願意得罪這位真正意義上的大人物。

    這可能和氣場有關,奧爾德斯想。

    奧爾德斯第一次見到隊長的時候,也是懷着一種敬畏的心情,覺得這人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別靠近我,別惹我”的冷漠氣質,認定他大概是那種目空一切、吹毛求疵、極難相處的人。現在想想,這種以貌取人的篤定簡直荒唐。

    他偷偷摸摸往辦公室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想讓隊長注意到自己望穿秋水一般的舉動:那工作狂壓根就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大概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出現在賽場上的。

    奧爾德斯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轉身離開,準備去觀衆席上找個好位置占上。

    辦公室中,薩默放下手中關於北方領主的資料,躊躇了片刻,好像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一副惘然若失的模樣。

    他輕車熟路地打開桌子下面的某個抽屜,從中取出一個透明文件夾來,裏面是一封手寫的辭職信,字跡乾淨整齊,措辭一板一眼,一看就是某個嚴肅過了頭,以至於挺無趣的人寫出來的。

    薩默沒想到,在這麼多天之後,居然還能找到那位隊員遺留在房間內的物品。

    還是讓奧爾德斯那個刨根問底的傢伙發現的。

    作爲一個不會對虛無縹緲事物抱希望的人,在薩默眼中,鐵索能束縛住一個人,而諾言卻不能。這種看似冠冕堂皇的東西,實際上太過易碎,無論是由於承諾人自己言而無信,還是因爲周圍環境的風雲突變。

    他清楚,即使是再守信用的人,也會有無能爲力的時候。薩默願意坦然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使心裏百感交集,也不會去仇恨、去埋怨。

    那些一去不復返的同伴,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在浩大的天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它們身在何處,又是否安全幸福,薩默無從得知,卻時常做些無謂的思考。

    他真的…不想再向頭頂的蒼穹失去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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