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薩默不假思索道，“碎片上的文字用‘絕望囚籠’四個字形容這個虛擬世界，西爾達那金字塔。”
這種篤定程度，果然不出他所料，隊長已經把那兩行小字反覆研究了成百上千遍。奧爾德斯暗自敬佩隊長的毅力，同時對自己的想法又少了點底氣。
“我能想到三種可能性。”奧爾德斯猶豫着開口道，“一，創造者根本不知道碎片的存在。二，創造者知道碎片的存在，但這些碎片不是他安排的，或者不在他的計劃之中，而是其他人的創造物。三，創造者故意將這些碎片安放在這個虛擬世界的九個位置，動機不明。”
“那麼，你認爲哪種情況的可能性最大？”
“這個嘛，”奧爾德斯的聲音飄忽不定，“如果我的模糊直覺可以作爲理由的話，我認爲第三種情況的可能性比較小…”
薩默眼前一亮：“爲什麼？”
模糊直覺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釋清楚的，面對對方的突然追問，奧爾德斯只得作苦思冥想狀，努力把自己的種種抽象思緒組織成隊長能聽懂的語言。
薩默見奧爾德斯咬着下脣眉頭緊鎖，意識到剛纔的問題不太對勁，於是補充道：“抱歉，剛纔有點激動，你別在意。”
似乎是爲了避免給對方施加更多壓力，他緩緩移開視線，把目光聚焦在自己交握的雙手上，這纔再次開口：“你可能會覺得很可笑，但是我時常會這樣想：我視如珍寶的碎片，或許不過是創造者的惡作劇罷了。所謂的鑰匙根本不存在。”
這纔是隊長的真面目。奧爾德斯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些，眼底顯露出一點笑意。
“我能理解。”他輕聲道，“這聽起來…像是創造者會做的事。”
薩默點頭，神色中本就不太明顯的興奮勁又微弱了些。
隊長是在向我尋求安慰和認可嗎？奧爾德斯一邊繼續思考有關創造者的哲學問題，一邊忍不住開小差。成爲隊長可以依靠的人一直是他的目標之一。現在看來，不僅是越獄計劃取得了重大進展，他離自己的私人目標也更近了一步。
而且，既然兩人已經以委婉的方式…勉強算是互通了心意，這本應當是嚴肅的討論，奧爾德斯卻莫名覺得，此刻的氛圍中，其實也不乏浪漫的元素。
“但也不是。”奧爾德斯繼續說道，“我…試着給你解釋一下我的看法。”
受困於虛擬世界的情侶，相聚於反抗組織的心臟，向對方傾訴自己對自由的嚮往，相互安慰相互認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特殊的浪漫。
平靜又轟烈，轟烈又平靜。
熱愛戲劇化歷史故事的奧爾德斯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種類型的浪漫有點偏好。
優秀聆聽者薩默一如既往地耐心十足，自然而然擺出一副“不用着急，我會認真聽”的態度。奧爾德斯因此安心了些，緩緩開口：
“在我看來，‘絕望囚籠’，是決定性因素。創造者註定是個不符合我們三觀和常識的存在，即使如此，我也不認爲…他會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傾注心血的創造物。無論是爲新選手提供信息的小冊子，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建築風格，甚至是震撼感十足的‘人造’星空，都在向選手們傳達着非常正面的信息：美好，浪漫，先進，高科技，光輝前程。”
薩默早就準備好聆聽奧爾德斯的奇思妙想，但真正聽到的那一刻還是怔了一瞬。這同樣是個他從未仔細思考過的問題：創造者，或者說是那個團隊，一直都在向選手傳遞極其正面的信息。也難怪大部分人信仰虛擬遊戲論，儘管“官方”並沒有直接支持過這一理論。
從這個角度出發的話，創造者會做出“絕望囚籠”這樣的評論實屬反常。
“而且，既然大部分人都相信虛擬遊戲論，這些碎片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甚至莫名其妙。”奧爾德斯繼續分析道，“這條線索，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給和平派的。”
“陷阱嗎？”薩默忽然接話道。
奧爾德斯失笑：“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是，如果不是陷阱的話。”
“就是生路。”薩默沉聲道。
“是的。”奧爾德斯伸出右手，向隊長先生擺出數字二的手勢，“極限二選一。”
薩默的視線在奧爾德斯的手指上游離了兩秒，又對上他興致盎然的眼神。
“爲什麼會有人刻意給和平派安排生路？”薩默蹙眉。
“另一羣正義感十足的人唄，這倒沒什麼好奇怪的。”奧爾德斯聳了聳肩，輕鬆道，“接下來的問題是，創造者知不知道這些碎片的存在。”
“創造者能以某種方式監視金字塔世界。”薩默語氣冷淡，“但是和平派不清楚細節。”
“我更傾向於，他不知道。”奧爾德斯繼續自說自話，“‘破開絕望囚籠’，我隱約覺得，這不僅僅是越獄那麼簡單。在重獲自由的同時，或許也能以某種方式讓這個囚籠不復存在。”
“確實可以這樣解讀。”薩默點頭。
“如果真的有這種效果，那麼對於創造者來講，這些碎片是極其危險的東西。他爲什麼會置之不理？”奧爾德斯頓了頓，把“如果我是創造者”這個前提吞回肚裏，換了種說法，“他應該在做出發現之後，快速採取行動纔對。”
薩默沒說話，一副沉浸在思緒中的狀態。
“所以，回到剛纔的說法。其實，可能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是，這些碎片沒有上面文字所聲稱的效果，大概不是創造者的惡作劇那麼簡單，或許是某種陷阱，又或者是其他人的惡作劇，我們不清楚；第二種是，這是‘破開牢籠’的可靠途徑，因爲不明原因被散落在金字塔世界，又因爲不明原因沒有被創造者發現。”
“那麼，死局還是生路，你認爲哪種情況的可能性更大？”薩默終於幽幽發問，仍是在重複之前的問題。
奧爾德斯勾了勾嘴角，覺得既然已經剖析到了這種地步，隊長是在明知故問：“問我的話，當然是生路的可能性更大。”
“爲什麼？”薩默挑眉。
“爲什麼？因爲我覺得創造者沒那麼無聊。”奧爾德斯慢條斯理道，“如果是別人的所作所爲，他爲什麼不把這些不符合金字塔氛圍的東西消除掉？如果是他自己設立的陷阱，那實在是沒什麼必要，和平派集齊所有碎片本來就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爲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爲什麼一定是九塊碎片，而不是更容易達到的數字，比如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