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薩默不太能理解奧爾德斯的想法。其實,他總是不太能理解奧爾德斯的想法。這也是爲什麼,即使竭力掩飾,他仍會時不時不慎顯露出那種觀察珍奇異獸的表情來。

    那種並無貶義的莫名其妙和疑惑不解,其中又摻雜着躍動的好奇和興趣,經常讓奧爾德斯覺得莫名不好意思,起初的靦腆過後便是悄然的沾沾自喜。

    正是因爲不隨波逐流、不平庸凡俗,才能擁有引人入勝的獨特和神祕感。

    晚風習習,薩默注視着奧爾德斯的雙眼,兩人之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正在緩緩消散。

    僅僅是如此簡短的一段對話,無論是從科學視角還是心理學視角都缺乏說服力,並無華麗的辭藻,欠缺充足的準備,沒有任何客觀證據支持,只有突發奇想和語無倫次,但是…薩默恍惚間感覺到,自己看到了奧爾德斯的真心。

    那不加掩飾、不加修飾、無比真摯純淨的——

    他大腦有些混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方式,懵懂了片刻,覺得這可能算是某種忠誠。

    無論是脆弱新選手對強大救命恩人的忠誠,還是貼心下屬對兢兢業業工作狂上司的忠誠,亦或是…純情青年對愛慕對象的忠誠。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能無比清晰、無比真切地感受到。奧爾德斯像是施了什麼法咒,把內心世界完整地展現在他眼前。

    薩默,作爲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者,資深被害妄想症患者,居然下意識將這些言語判定爲可信,本能地選擇去相信。

    他沉默半晌,驚奇地發覺,如果同樣的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那麼他一定會抱有半信半疑的態度,即使最終選擇相信,也不是百分百肯定、不加任何條件的相信。

    這就是奧爾德斯的魔力嗎,薩默思忖。

    因爲對方總是喜形於色,總是一片赤誠,總是那樣好懂甚至好欺負,他每次成功讀懂對方的心思,每次對方因爲被讀懂而羞憤無奈,在心中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某種名爲信賴的傾向在緩緩生根發芽,無聲無息生長蔓延,不經意間就填滿了他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成爲了一種本能。好像只要對方擺出正確的態度,他就很難去質疑字裏行間的真實。

    薩默不禁一勾嘴角,顯露出一個無奈的淺笑。

    “隊長你…終於被我說服了?”奧爾德斯仍處於某種近乎於提心吊膽的狀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隊長的臉色,試探性發問。

    薩默看見他這樣一副有些誇張的謹慎模樣,彷彿在擔心下一秒就會被生吞活剝,心裏莫名感到好笑,柔聲道:“嗯,可能吧。”

    在這種與複雜情緒相關的問題上很難做出確定的回答,這是薩默的老毛病了。

    既然奧爾德斯對他展露出真心,薩默也只能實話實說,雖然這實話聽起來並不太能讓人放心。

    奧爾德斯眸子彎了彎,一副無可奈何又如釋重負的樣子,有氣無力道:“那太好了。我剛纔腦子一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現在也有點…想不起來了。”

    聽見這略帶沮喪惋惜的語氣,薩默忍不住輕笑了聲,調侃他道:“你喝酒了?”

    晚宴上確實有少量酒精飲品,只是不允許隊員喝太多,高層們嚴加監管,以免這羣人把酒言歡酒後鬧事,有違紀律。即使不折騰個天翻地覆,放鬆警惕也不是守衛隊所提倡的行爲。

    “沒有。”奧爾德斯以一本正經的態度來對付隊長先生的調侃,“我煙酒不沾,不會喝酒。要是會喝的話就好了,我可以先喝上兩杯再來找你,給自己壯壯膽,成功率說不定更高。”

    薩默不太能理解他所說的不會喝酒究竟是什麼意思,聽起來和不會游泳不會開車類似,只是喝兩杯酒又不是什麼需要學習的技能,不過是把液體往嗓子裏灌,只要不是高濃度烈酒,除了酒精帶來的後續作用之外,和喝水也沒太大區別。

    隊長先生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奧爾德斯偷偷摸摸借酒壯膽的樣子。莫名想象得出那種畫面。

    “那你爲什麼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薩默追問。

    “…不知道。”奧爾德斯自己也一頭霧水,“大概是因爲心太急了,說話沒過腦子,所以腦子裏沒有記憶。我…我沒說出什麼蠢話吧?”

    薩默意味深長地打量着這位把自己急到神志不清的“醉漢”,溫聲安慰他道:“沒有。不用擔心,你說的話邏輯清晰明瞭,或許你有點恍惚,但是我聽清楚了,聽懂了,也記住了。”

    隊長不怎麼這樣直白地夸人,儘管只是在確認他沒有說傻話,奧爾德斯耳尖微微發熱,有些拘謹地點了點頭:“那就好。感覺好一點了嗎?”

    “嗯。”薩默低低應了一聲。

    得到了肯定的迴應,奧爾德斯忍不住得寸進尺:“我的‘樹洞理論’,是不是還挺有用的?”

    “嗯。”薩默又應了一聲,發覺這毫無熱情的回答有點敷衍,於是補充道,“確實,心裏堵着的什麼東西消散了一些,是一種…頗爲神清氣爽的體驗。”

    “對吧。”奧爾德斯眸底閃過一絲得意,但好像又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眉頭微蹙,“可是,我該怎麼向達莉婭交代呢?”

    “話都說開了,有什麼不好交代的?”薩默對他的大驚小怪不以爲然。

    “唔,也是。”奧爾德斯聽到隊長說出這五個字,他心心念唸的結果終於被對方所承認,嘴角浮現出一抹驚喜的笑意,喃喃道,“說開了就好。”

    兩人之間的短暫危機終於暫時性告一段落,雖然造成隔閡的始作俑者——爬塔這一設計,或者乾脆說是金字塔世界這一囚籠,仍然存在,但是,一番曲折又情緒滿溢的對話之後,兩人不知怎的就重獲了向對方敞開心扉的勇氣。

    正是因此,奧爾德斯並不後悔自己最開始做出的決定。

    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掩飾、喜歡逃避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遵從本心。達莉婭的好意他心領了,但是,用自己的方法自己的努力去解決這個問題,體驗和效果都與置之不理的冷處理大相徑庭。

    只可惜,奧爾德斯還是不能完全確定,隊長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也想學讀心術。

    兩人聊了半天,纔回想起他們站在這裏的原本目的——晚間訓練。於是,在如此熱情高漲的情況下,奧爾德斯和隊長的劍術訓練也是格外快節奏,有種今晚就要躋身高層的誇張衝勁,每次中場休息都是累到站不穩的程度纔不得已而爲之,永遠意猶未盡戀戀不捨。

    奧爾德斯由於太過疲倦,破天荒地沒有拉着隊長談天說地,只是隨意躺在草地上,把胳膊枕在腦後,一邊調整着呼吸一邊眼神遊離地仰望星河。薩默坐在他旁邊,面色平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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