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 228 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薩默一時失語,漆黑雙眸不由自主地微微睜大,片刻後才放輕聲音不可置信道:“探索外區的熱潮,就是爲了尋找碎片?碎片就是寶藏?”

    “沒錯。”弗拉單手托腮,眼中閃動着異樣的光,似乎很樂於看到和平派目瞪口呆的狀態,“很諷刺,不是麼?這根本不是探索者想要的東西,創造者可真是個詐騙大師,他一向是。然而,陰差陽錯地,這看似毫無價值的小東西,卻喚醒了我塵封已久的疑問和本能。”

    “等等,您的意思是——”薩默不禁擡手打斷他那慢悠悠的講述,聲線難得不太沉穩,“創造者,把所謂的寶藏,實際的碎片,放在外區,然後引誘着選手們去尋找?碎片是由創造者製造出來的?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他的陰謀?”

    “不必慌張,自由派早就對這件事做出了自己的猜測。”弗拉不緊不慢道,“我認爲,這些碎片的確是破開囚籠的鑰匙,創造者也知道它們的存在,卻不知道它們的真正意義。按照創造者的風格,他會創建多種畢業方式,難度各異,需要的技能也全然不同,選手擁有選擇自己競技方式的自由,爬塔就是個直觀的例子。我想,在創造者眼中,收集碎片也是一種畢業方式,只是更加高難度,更具挑戰性,也能得到最優秀的分數,含金量極高。說不定畢業之後,能成爲他左膀右臂的存在。”

    “在創造者眼中…實際上並非如此?”薩默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要把坐在對面的弗拉完全刺穿,以流露出他藏匿的所有祕密。

    “不愧是和平派現任領袖,你是個思維敏銳的年輕人。”弗拉雖然不喜歡被人歪曲年齡,自己卻總是在無意中以前輩的身份自居,想必是習慣了這種說話風格,“說來好笑,你們或許不會相信,但是我堅信,創造者他被人耍了。”

    薩默不發一言,繼續注視着他,眸中卻沒有顯露出懷疑。他早就產生了這樣的疑惑,也做出過諸多猜想,所以不會毫無依據地拒絕相信自由派的任何理論,即使這聽起來天方夜譚。

    “創造者爲什麼要把自己引以爲傲的造物稱爲囚籠呢?”弗拉挑起一邊眉毛,眸色戲謔,“我和創造者,就像一對多年老友,無時無刻不在相互關注相互揣摩。說是自我矇騙也好自我麻痹也罷,我冥冥中有種預感,從看到碎片上文字的那一刻,就無中生有地誕生在我的思維中,直到現在也一樣堅定不移——有人在碎片上動了手腳,卻奇蹟般地沒有被發現,這批‘叛徒’碎片就這麼按照原計劃被播撒在金字塔世界中。”

    “沒有證據麼?”薩默毫不留情道。

    “我的證據啊,是人性。”弗拉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你有沒有想過,創造者並非無所不能的神?他的精力和時間也存在侷限。”

    薩默點頭。這就是奧爾德斯灌輸給他的理念。

    “運營這麼大的一個虛擬世界,他也需要幫助。”弗拉慢條斯理地捋着下巴,“我相信人性本善,協助他的人之中,總有那麼一個兩個倒戈的,像我們一樣,想要解救受困的選手們。”

    “您的意思是,”薩默下意識攥緊雙手,“碎片是外界給予我們的助力。”

    “是這樣的。我一直認爲,選手很難從內部瓦解金字塔世界,外界又很難相信這麼一個反科學的存在,從而採取大規模行動。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內外聯手,並肩作戰,即使是以這種…看似微不足道的方式。我從不曾懷疑,只要雙方堅持下去,一定能推翻創造者的暴政。”

    暖色燈光從高頂傾瀉而下,打在弗拉維烏斯的身上,卻怎麼也照不亮他那雙暗金色的眼瞳,也無法驅散他四周彷彿化作實質的霧靄。然而,此刻,語氣堅定地道出自己長久以來的信仰之後,弗拉擡起眼眸直直看入薩默的眼底,整個人彷彿散發着一種無比堅韌的光暈。

    讓人恍惚間幾乎忘記,他是個可憐可悲的失敗者、頹廢無能的光桿司令。

    他身上的光芒,一時間比薩默這個鼎盛組織的領袖還要耀眼幾分。

    然而,一瞬的震撼過後,澎湃的感染力便如退潮一般消失殆盡,蓬勃生機枯萎消逝,只留下一個格外形銷骨立的人——這並非是對外貌的描述,而是對方精神狀態的寫照。

    這是一場令人熱血沸騰的救世美夢。然後,自由派醒了,接受了冰冷的事實。

    一切就這樣隨風而去,徒留一個頑固沉醉在不醒大夢中的人。弗拉維烏斯眼中的希望如同閃動燭火,明明滅滅,偶爾光芒萬丈,卻終是隻剩下一抹暗金色的荒蕪。

    “啊,扯得遠了。”弗拉半闔着眼,微微搖頭,像是在責備自己突如其來的熱情,“這些感悟,這些信念,是我在經營自由派的漫長過程中逐漸領會總結出來的,我並沒有從最開始就擁有這樣系統性的思維。如果我這麼厲害的話,咱們也不會還坐在這裏閒談了。”

    說不定你們從未聽聞過金字塔世界的存在,也從未和它有過任何牽扯,弗拉的目光在面前幾位年輕人之間梭巡,心裏這樣想着。

    因爲這個囚籠早已被神猛聰慧的前輩們打破,一切早已迴歸正軌。

    然而,這不過是他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弗拉感到可惜,一代代的現實死亡論信奉者們,總在重複着同樣的過程,甚至得不到和志同道合者交流情報的機會。

    平視着對面那些求知若渴的炙熱目光,弗拉好整以暇地把這個故事講下去。

    對碎片上簡短文字的閱讀,成了弗拉維烏斯“覺醒”的瞬間。

    他的擁躉者們還在抱怨,爲什麼所謂的寶藏會是這樣不知所謂的奇怪物件,這位年輕的領主卻陷入了沉思。他恍惚間意識到,自己曾經的那些疑惑與不解,那些微妙的彆扭不適的感覺,正在被從內心深處重新剖出來,整整齊齊列在他面前,逼着他直視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

    這不是一場逼真有趣的遊戲,也不是純真無害的人才選拔活動。西爾達那金字塔不是唯纔是舉、打破階級禁錮的烏托邦,而是一座冰冷的巨型囚籠,選手們則是愚蠢的籠中鳥,絲毫意識不到自己處境的殘酷。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弗拉維烏斯也有過這樣的思考,他不是熱衷於暴力的人,對選手們動輒相互殘殺的舉動萌生本能的反感,同時也對這樣反人性的體制感到不滿。但是,人類的適應能力超乎我們的想象,生存本能驅使着他放棄了那些“正常”的行爲準則,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無暇顧及其他。

    然而,道德的枷鎖卻總在他內心深處蠢蠢欲動,時常令他心生不安,以及某種無意識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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