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黃明利帶人擡着一把椅子進了來,見武皇和太上皇都在,他心下一慌,躬身忙道:“這工……工體力學椅做好了,還請皇上和太上皇試上一試。”

    李治面上一喜,笑道:“媚娘,你快來試試。”

    媚娘歪着腦袋看了眼這個形狀奇特的椅子,猶豫了一會兒,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工體力學椅。

    “這東西和我那龍椅很不一樣,坐了有什麼好處?”

    李治一隻手搭了媚孃的肩膀,推着她坐上了椅子,說道:“這工體力學椅可以避免頸椎和腰部的勞損,減少硬木椅帶來的肌肉壓迫。你看,我還特意叫黃明利在背後做了可供支撐的軟椅背,高度和角度都可以調節,對保護脊椎有極大的好處。”

    小孩子對這東西有着天然的好奇,李孝仔細觀察了一番,問道:“這椅背上怎麼還有個小枕頭?是要我們在這裏睡覺麼?”

    李治搖搖頭,道:“用頭枕支撐頸椎,是爲了規範你的坐姿。”

    沒等衆人再問,李治又指着扶手解釋道:“你們難道不覺得平日坐的椅子格外不舒服麼?比如,因爲沒有扶手,所以雙手經常無處安放。”

    他拍了拍按照圖紙做出來的流線型扶手,道:“一左一右兩個扶手就完美解決了這個問題,將手放在扶手上,指臂都呈放鬆狀態,豈不是減輕了使用者的壓力?”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裏……我特意在腰部做了設計,這是按照人|體脊椎曲度來做的曲線,給你最服帖的腰部力量支撐,有了這把椅子,再也不用擔心因坐姿太久導致的腰痠背痛了。”

    “哦,還有這個。”

    李治拿走了黃明利身旁小太監捧着的靠枕,道:“如果覺得椅子有些硬,硌得腰部不舒服,還有靠枕可供使用,用法很簡單。”

    他示意媚娘坐直一些,將靠枕塞在她腰後和椅背之間,又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半躺在椅子上。

    “感受一下,舒服麼?”

    媚娘緩緩點了點頭:“……好像……還行?”

    她站起身來,對李治道:“讓兩個孩子試試吧,我龍椅坐慣了,突然坐這麼軟的有些不習慣。”

    李治有些尷尬地看了黃明利一眼,輕咳一聲,道:“硬度可以調整。”

    媚娘定定看着他,噗嗤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在他耳畔說道:“你說什麼硬度可以調整?”

    李治怔了一秒,擡頭正要解釋,忽然想到什麼,臉瞬間變得緋紅一片,他輕咳一聲,沉了嗓音道:“這兒還有孩子。”

    媚娘:“所以朕只說給你聽啊,你看,李忠李孝正玩得不亦樂乎,哪有時間管咱們。”

    李治看向兩個孩子,他們的心思確實都在那把椅子上。

    正坐在椅子上的李孝反應比媚娘強烈得多,這動動那晃晃,坐起來確實舒服得很,遲遲不肯下來。

    媚娘站在李治身側,睫毛彎成好看的弧度。

    她忽然擡起頭,直視他道:“這椅子給朕做一隻吧,朕把龍椅替換了。”

    李治擡頭迷惑地看着她,想起她剛纔說的話,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椅子的確很好,朕方纔是在逗你。”她莞爾一笑,帶着殷殷的神情看向他。

    *

    第二日,李治特意爲兩位皇子調整了課業時間,以便他可以領着他們一起去東坊考察店鋪。

    東坊人流量雖大,不過的確不如西市,一來店鋪普遍面積偏小,經營陳列的東西有限;二來不同店鋪間火爆程度差異較大,不善經營的老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走一批,所以店鋪名稱經常變換。

    李孝來東坊玩過幾次,可以說是除胡祿外對這裏最熟門熟路的了,也因此有資格指引着大家前行。

    不過,走到甜食和玩具鋪前,他總是賴着不肯再走,非要太上皇爲他買上一些,引得李治不由暗歎:都十歲了,怎麼孩子心性仍然藏匿不住……

    李忠第一次來東坊,眼睛裏自然透着好奇,可面上卻是波瀾不驚,仍保持着得體矜持的皇子儀態。

    偶爾李孝拉他去喫豆花,他都要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擺手道:“看起來並不好喫,而且也不乾淨。”

    結果李孝買來喫時,他又留着口水偷偷瞥向他的小碗。

    最終還是李治給了他一個臺階:“你嚐嚐,味道的確不錯。”

    李忠才抱起了那隻碗,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豆花遞進嘴裏。

    唔……

    溫熱軟綿、豆香四溢,李忠眯着眼睛縮着脖子享受味蕾的愉悅,內心不禁感慨一番,這東西實在太好吃了。

    他仰頭看了眼李治,便聽父皇對自己說道:“想每天都喫麼?”

    李忠點點頭,又盛上一口,道:“可不可以把大師傅請進宮裏去?”

    這自然指的是會做這豆花的民間大師傅了。

    李治卻搖着頭告訴他:“不用,你父皇我就會做,還是養生改良版的,回頭我把做法寫給御廚,叫他照單準備,定能做出比這個更好喫的。”

    李忠一聽,激動地點頭,道:“父皇簡直太好了!”

    李治摸着他的腦袋,笑道:“你看看,感受下人間煙火豈不是很好?總窩在宮裏埋頭讀書太無趣了。”

    喫完豆花,幾人在東坊轉了好幾圈,終於選定了幾家有盤出去打算的店鋪。

    其中一家茶店倒挺合李治的胃口,一是氛圍格調符合預期,不用費勁裝修就能儘快開店,二是告示措辭間也看得出店老闆正着急轉讓。

    站在門口靜立觀察了片刻,李治這才邁步上了臺階。

    下一秒,店裏的老闆竟然像見鬼一般渾身一顫,將手裏的東西迅速收了起來。

    李治只覺得來了客人不至於嚇成這樣,卻也沒多想,只是坐下來與之交談起來。

    “老闆,我看外間寫着店鋪轉讓啊,轉讓費多少?我有興趣把店盤下來。”李治溫和地笑道。

    那老闆身形肥碩,看起來怎麼也不像個賣茶的,倒像個賣豬肉的伙伕。

    他看了眼李治一行人,便不由自主地嘴脣發白,腦門上都滲出汗來。

    擡手擦掉一些汗,故作鎮定地開口:

    “這地界可以說是長安城最繁華的了,我這店也開了好幾年,生意好得很,就是……”

    胖老闆忽然頓了下,眸光投落在地上,似乎不願和李治對視,又道:“老家有點事處理,可惜了,所以要把這店盤走,沒個五千兩銀子肯定不行。”

    胡祿一聽便急了,五千兩?搶錢呢!

    就這麼家小店,五千兩都能盤下五間來了,這明顯是胡亂要價,準備宰上一筆走人。

    他附耳對李治解釋了一番,告知了這個情況,心道若是要價這麼貴八成太上皇就不要了,大不了再等等,肯定陸續會有其他店鋪要轉讓。

    李治擰了擰眉,面色不善,問店老闆:“你這不是要轉讓麼?爲何價格擡得這麼高?看起來似乎不像誠心要轉的樣子。”

    胖老闆方纔已經起身麻溜地將手中的東西塞在了賬本下,這會兒長出一口氣,說:“我的確是誠心要轉的,不過我這店的確平時生意太好,不轉這個價格我不是喫虧了麼?”

    李治扭頭看看門外經過的行人,說道:“生意很好麼?我看半天時間了,也沒什麼人進來啊,何況茶葉又不是剛需高頻的日常用品,你說生意火爆,我倒覺得古怪了。”

    那人被這話一懟,瞬間緊張起來,一說話就抖着滿身肥肉,額上的汗止都止不住。

    “你是不是身子不大好?看這樣子像表虛或內熱,大概固攝功能不足……經常大量出汗可是疾病的徵兆,我可以幫你檢查下是生理性還是病理性的出汗。”李治說着就要調出養生系統,卻被那老闆阻止了。

    “我沒事,不勞費心了,你們還要盤店麼?不盤就請先出去?打擾到我做生意了。”老闆見幾個人不走,竟然開始逐客了。

    沒等李治說話,李孝先是上前一步,挺直了腰板斥道:“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們好生與你商量,你可倒好,要價那麼高故意逼我們離開,父……我爹爹關心你的身體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要趕人,你簡直奇怪!有本事你別貼那盤店的告示啊,貼了就要說話算話!”

    老闆一聽這話真的動了怒,衝李孝一拍桌子道:“走走走,我說不轉就不轉了,別在這裏礙我事兒!”

    李治聽到這裏已經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了。

    如果不轉讓肯定不會貼那告示,但看見他們一行人,怎麼忽然就不轉了?

    之前故意把價格往高了擡其實也是在逐客,不過看他們並沒有走的意思,反而破罐子破摔從緊張變成惱怒了。

    老闆是有什麼事瞞着自己吧?也許從一進門開始,老闆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這也就能解釋,爲什麼老闆只敢衝着李孝發脾氣,對李治卻始終收斂三分。

    但他若一直留在這裏,恐怕老闆也不會暴露什麼,於是,李治撫慰般地拍了拍李孝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動怒,繼而說道:“老闆既然暫時不願轉讓,那我也就不再叨擾了。”

    說罷,他領着一行人果斷出了店門,大喇喇地朝另一邊走去。

    見李治終於帶着人離開,老闆才鬆了口氣,連忙把塞在賬本下的一個粉包拿出來,仔細捏在手裏,回身掀開一層門簾,進了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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