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便詢問僕人，又不知道小妖女的名字，即便知道，在這個家裏這等時辰，他也是不能隨意亂喊的。</p>
心裏急惴惴繞過亭臺，他心想這小丫頭太調皮，一不留神便讓她脫了滑。明明來時纔剛剛答應了自己乖乖不會亂跑。</p>
若之前她一時跑了也罷，現在自己卻正是用着她假裝媳婦兒換錢之時……若此番找不着她，自己一時又去哪尋這麼個便宜媳婦兒？</p>
他感到自己之前全是被小妖女的外表騙了，心想若尋到小女孩非得先得給她個教訓不可。</p>
十三自胡亂想着，不由心下焦急，腳上又匆匆快踏了幾步。渾像前方有鉅款等他，若遲了些那錢就會長腿兒飆了似的。</p>
剛走到燈光繞岸的池塘邊，他見到池塘裏交頸的天鵝彷彿不太對勁，兩隻天鵝正使勁伸脖，互相將頭深埋對方羽間，似乎還在瑟瑟發抖。</p>
他放目四下一瞧，又見岸邊塘上珍禽類甚少，不似往常。</p>
他正自納悶，忽然聞聽池塘對面那一帶疊嶂林立的假山石處傳來一聲異動，他不由快步過去，藉着地燈的光，只見小妖女正騎在一隻大仙鶴身上，左一把右一把地薅羽毛。</p>
原來剛剛小妖女隨十三一進園子，就被園裏閒庭信步的錦雞彩䴉白鸛等老頭子各處蒐羅來的珍禽吸引住了目光。</p>
她眼上瞧着，腳下跟在十三身後的步履愈來愈慢，最後直直定住不動了，而十三一心向錢，亦忘了身後的她。</p>
兩一下得空，她趁無人注意便偷滑溜到山石邊，挑揀了只個頭最大的仙鶴捉住按牢，一心想再嚐嚐中午燒鵝的美味。</p>
那大仙鶴此時被小妖女騎着，一動也不敢動，兩隻眼睛嚇着立立激激，脖子低俯在地上，半仰着頭微張着嘴，看樣子無比可憐。</p>
剛纔那聲響動正是因爲小妖女猛薅了一把它脖子上的毛，以至它條件反射地低叫了一聲。</p>
此刻大仙鶴意識到自己的叫聲招來了十三，它非但不欲求救，反倒又像害怕又似犯錯，趕緊屈辱地俯下頭閉上了長嘴。</p>
十三走近一看，這大白仙鶴正是顏家送給老頭子的那隻，更是老頭子平常的愛物，他趕緊上前制止住小妖女滿是羽毛的雙手，話一出口語氣卻軟了許多，“你沒事欺負它幹什麼？”</p>
小妖女不答，象徵似地晃了晃胳膊，掙了掙十三的手，卻是沒掙開。</p>
十三看着眼前這個，不久前還口中信誓旦旦說自己會乖的淘氣包，全然忘了剛剛決定要給她教訓之事，他像大哥哥對小妹妹似的無奈道，“喜歡羽毛你找鯨頭鸛啊，你不用自己動手，它都會自動拔了毛送你。”</p>
此時正值像個佩了尚方寶劍的巡撫一樣的鯨頭鸛，昂首挺胸，闊步巡視至此，它猝不及防被十三一指，一歪頭向十三翻了翻眼皮，連躬也不鞠了，它一轉身帶着十二分的不屑，又撇着大叉走了。</p>
小妖女此時依舊騎在大仙鶴上，聽了十三的話後便嘟起了小嘴，她看也不看剛剛走過去的傲嬌鯨頭鸛，只擡着清泠嬌柔的小嗓子任性道，“我不要羽毛，我要喫燒鵝，”說着就還要去拔鶴屁股上的毛。</p>
小妖女現在不想聽道理，見十三一直拉着她不放，便由任性升成嬌橫，一氣之下就把手中的羽毛扔了他一身，“要喫要喫就要喫！”她仰起小臉撅着花瓣似的小嘴看向十三，“現在就要喫！”</p>
十三一拂身上的鶴毛，生怕她又呲出小獸牙壞了自己的大計，趕緊上前哄道，“鶴肉不好喫，你乖乖隨我來，一會準保有好喫的能讓你喫個夠。”</p>
小妖女歪頭想了一想，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亮，便點頭從大仙鶴身上站起了身。</p>
大仙鶴一得了空，便撲騰着已半禿的翅膀就要騰空起飛，無奈一飛起來卻發現重力失衡。</p>
它強撐着飛了半米高，終於還是又搖搖晃晃地栽了下來。它深一腳淺一腳逃走時，已完全失去了道骨仙風的氣韻，周身悽慘至極，乍一看渾似個落魄的禿鷲。</p>
十三見小女妖還一直若有所思地瞅着連滾帶爬逃向黑暗角落的大仙鶴，他不敢耽誤，趕緊拽緊了小妖女的胳膊，急匆匆就往上房找老頭子換錢去。</p>
花廳裏，正等着看十三能做出什麼妖來的老頭子，眼瞅着十三領進來了一個精靈似的小女孩，不由微愣，甚以爲十三真個有了大變活人的本事。</p>
待倆人走到他面前，老頭子卻被小妖女頭髮上沾着的一根羽毛吸引住了目光。</p>
籛老太爺年紀雖大，眼神卻是極好，他只瞧着那根羽毛怪是眼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p>
十三見狀趕忙遮人耳目地把她頭髮上的羽毛給薅了下來，心想剛纔進門前光顧着擇她大氅上的羽毛了，一時匆忙竟忘了留意她的頭髮上。</p>
還好她的長髮一直是柔順披散着的，沒盤任何髮髻，剛剛便是沾上一根半根的也有限。</p>
十三把手裏的仙鶴羽毛不着痕跡地往後一丟，直堆起滿臉笑向老頭子介紹這是自己的新媳婦兒，又趕忙拉着小妖女讓她喊太爺爺。</p>
小妖女正巴巴兒地等着喫燒鵝，她聞言先是莫名其妙地瞅了十三一眼，爾後一斂密長的睫毛，還是向老頭子乖乖地喊了一聲太爺爺。</p>
老頭子剛纔聽到十三說這小女孩是自己的新媳婦兒，一時連菸袋也忘了抽。</p>
他正自納悶十三是不是又要搗鬼兒，此時聽面前的小女孩乖乖巧巧地向自己喊了聲太爺爺，一時竟忘了分辨十三的意途，只不由嘴上連連答應。</p>
“好好好，”老頭子對着小妖女和顏悅色地地一點頭，“天然去雕飾，生的不俗，難得一身靈氣，就是歲數小了些，也單薄了些。”他說着呵呵一樂，“不怕，以後在這裏多喫點就有了。”</p>
說完他轉臉面向十三時立即收了笑，問道，“你幾時娶的媳婦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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