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之地，入目皆爲淒涼之景。</p><r/>
因是沙石之地，地上少有植被，三兩處稀稀落落的立着幾棵樹，細細一看，褐色的樹皮全被扒光了。原本樹皮底下白而光滑的枝幹經過風吹日曬，飛沙磋磨，變成了黑褚混雜的顏色。</p><r/>
沒有樹皮，枝丫蔫頭巴腦的垂着，加上臨冬的呼嘯的風，顯得死氣沉沉的。</p><r/>
“那些樹怎麼要死了，樹皮呢？”雲紀蹙起眉宇，看到這般淒涼之景，心裏很是壓抑。</p><r/>
“喏，看那邊，”暮晚努了努嘴，示意他往背風的山丘後看去，“樹皮都被他們剝來吃了。”</p><r/>
“喫……喫樹皮？那般粗硬，能喫的下嗎？”雲紀顯然不太願意相信，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樹皮能喫。</p><r/>
那凜冽的風不停的颳着，捲起沙礫擊在人的身上生疼生疼的。</p><r/>
這般傷人的風中，行走着一個個骨瘦如柴，目光無神的人，就那麼朝着自己選定的方向晃啊晃啊，渾然一個個被囚禁的靈魂一般。</p><r/>
前行的人中還有老弱婦孺，走不動了，摔倒了，都沒人伸出手攙扶一下。有些倒下去就再也沒站起來，在粗糲的沙石侵蝕下，磨去了表皮，風乾了水分。</p><r/>
暮晚搖搖頭嘆着氣，意念一動，就將風沙擋在了三尺之外。m.bg。</p><r/>
“你看他們都成什麼樣了，若能填飽肚子，誰還管那麼多呢？”</p><r/>
對於她如此平靜又惆悵的模樣，三人有些好奇，這種場景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有些觸動吧，她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究竟是心智太過堅定還是爲人太過冷心冷情？</p><r/>
沙石之下，掩埋了許多的屍骨，風沙微微一刮，就將新掩埋的屍骨露了出來，還沒幹透，蠟黃蠟黃的，就像是掛在檐下正在風乾的鹹魚。風沙換了個方向，撥動着地面的黃沙，又重新將其掩下。</p><r/>
暮晚將乾屍比作風乾魚的話給說了出來，弄得身邊的人很是不適。</p><r/>
不過三人之中小夜還比較淡定，畢竟黃沙域時常可以看到死去多時的風乾獸。</p><r/>
暮雲深與雲紀則心頭犯惡心，他們感覺自己再也不能正視風乾魚了，恐怕今後連魚都不願意吃了。</p><r/>
四人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異族入侵帶給世人的悽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最後變得猶如行屍走肉……</p><r/>
之前就曾聽聞雲家是十個異族爆發點受災最爲嚴重，淪陷了好幾個城池，城裏的人幾乎被異化的異化，生食的生食，血染城池，屍骸遍野，宛若修羅地獄。</p><r/>
眼前這些人應該是有幸逃出來的，可是因爲他們所在的城池有異族爆發，其他城池的人擔心這些人被異化或者沾染上異族，因此嚴禁這些人進入城池。</p><r/>
有家不能回，別的地方又不收留，他們只好像孤魂野鬼般四處遊蕩，尋找着活下去的機會。</p><r/>
本以爲世界之大，再怎麼也會有容身之所。可是他們沾染了異族的氣味，剛靠近村莊或院落，主人家養的獸犬全都喧鬧起來，瘋狂的嚎叫着，希望以此將他們逼退。</p><r/>
有了靈獸家犬等示警，主人自然是不會讓他們靠近，更別說收留一二了，拿着傢伙什放開看門獸就把他們往遠了攆去。</p><r/>
沒有住處，沒有食物，這些人只好淪落在荒野之地。</p><r/>
可在正常人眼中，他們跟異族沒什麼兩樣，留下就是禍害，偶有路過的散修或者村民見到他們就會出手，逼得他們連喪家之犬都不如。</p><r/>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p><r/>
四人心情沉重極了，稍稍收斂了目光，儘量不朝那些人看去。</p><r/>
“我們能救他們嗎？”雲紀第一次看到最底層的世界，殘酷的現實壓得他心裏喘不過氣。</p><r/>
暮雲深不忍的看向暮晚，暮夜也蹙起眉將目光落在了暮晚的身上，想知道她會怎麼選擇。</p><r/>
“異族爆發將近半年，雖將歇了一段時間，可如今再次捲土重來，使得大陸上許多地方都受到攻擊。這世間，多得是這樣流離失所的人，你又能救下幾個？”暮晚面色平靜，毫無波瀾。</p><r/>
明明她纔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可此時在三人面前，她就像一個看透一切的長者，正因看透才過於理智，正因看透才無動於衷。</p><r/>
“更何況如今我們身後還有兩家追兵……從小家裏人就說我心腸冷硬，這點我是贊同的，因爲只要不是我所在乎的，我都懶得去管。</p><r/>
我所在乎的不多，恰好阿寶你是其中之一，因此我不會爲了這些人讓你陷入困境之中。”</p><r/>
這忽如其來的直白言語，明明是那麼的清冷無情，可三人偏偏聽出了情深意切的感覺，暮雲深與暮夜忽然起了哄，兩人的眉頭不停的聳動着，笑聲裏充滿了揶揄。</p><r/>
“晚晚，那小叔我呢？”暮雲深調笑完後，裝出了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p><r/>
“你也是，小夜也是，爺爺他們還有清辭都是，這樣行了吧？”暮晚瞥了一眼戲精上身的小叔，然後將目光重新落回了雲紀的臉上。</p><r/>
“你敷衍我！”小叔悲痛欲絕。</p><r/>
“嗯嗯。”暮晚點了點頭，繼續對雲紀說道，“阿寶，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的，所以……”</p><r/>
“我聽你的。”雲紀將不忍的目光收了回來，誠摯的應道。</p><r/>
暮晚看着他的樣子，微微的嘆了口氣。</p><r/>
阿寶的心就是太過純粹而柔軟，剛好她就是喜歡他這一點。</p><r/>
暮雲深怕兩人生了隔閡，其實這份擔心是多餘的，不過他的提議讓兩人都開心了起來。</p><r/>
“不出意外的話，咱們納戒裏都存有食物，要不分一些給他們？”</p><r/>
雲紀點了點頭，暮晚微微一笑，將儲物戒拋給了暮夜，讓他與小叔去分發一下。</p><r/>
原地就只剩下她與雲紀兩人，她還沒有開口，雲紀就伸出手撫在她的臉頰，低着頭，柔情似水的盯着她。</p><r/>
“晚晚，你的想法我都懂，我只會心疼你，你將世間一切都看得那麼透，想必這麼多年讓你開心的事情很少吧？</p><r/>
我很幸運，我是你爲數不多的在乎之一，我雖暫且無法保護你，可有我在，你大可做自己，我知道你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p><r/>
我會用盡畢生努力，保護你的那份天真！”</p><r/>
暮晚感覺自己的眼眶忍不住的發熱，連喉嚨也變得有些哽咽。</p><r/>
她擡眸瞪了一下雲紀，深吸着氣將身體的異樣給壓下去。</p><r/>
真煩人，也不看看這什麼場合，淨說這般煽情的話！</p><r/>
她要是忍不住感動哭了，那得多丟臉！</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