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憐生立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穿了一身層層交疊的薄軟紅衣，只要些許輕風就可以將衣襬吹拂起來。</p><r/>
他雙手負在身後，微微仰着頭，望着上方光禿禿的樹枝。</p><r/>
稀疏的陽光從晦暗的雲層中落下，灑在他綰髮的骨簪之上，微微露出水潤透明的質感，在周圍的蕭索景色的襯托下，讓他的身影顯得既冷寂又妖邪。</p><r/>
“說來聽聽，都有些什麼傳聞？”嗓音清麗柔媚，染着歡愉的調調，但隱在這情緒底下的是森寒與鬼魅。就像豔麗十足的魔姬，勾人的皮囊下是等人落入萬劫不復的陷阱。</p><r/>
自從那日宮憐生大變之後，滅就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裝作無所動容，如今只要一聽到那調笑的嗓音，他的心絃就會驀的顫動。</p><r/>
滅將頭埋了下去，儘量不去看前方那道妖嬈的身影，沉着聲音回稟道：“外界傳言有三，一是主子你爲隱門的邪修，二是主子你爲了奪權謀殺親二伯，三是主子你的父親變成了異族人……”</p><r/>
“有趣，真是有趣！瞭解得這麼清楚，我猜這個幕後主使就是咱們那在邊界處享福的五長老吧？”</p><r/>
宮憐生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模樣，微轉視線，落在了滅的身上。他的嗓音一直染着笑，明明淬了毒，卻讓聽過的人無法不沉迷。</p><r/>
忽然來了兩個穿着打扮下人模樣的人，本是弓着身子，垂着腦袋往這邊走，誰知聽到宮憐生的聲音就忍不住擡起了頭，一擡頭就像被迷了心智，眼裏臉上都寫着癡迷和垂涎之意。</p><r/>
一個人就算轉變再大，可曾經的好惡與習慣也不能一夕之間更改。宮憐生最恨的就是旁人對自己展露的癡迷和覬覦，那總會提醒他自己曾經是個玩物的事實。m.i．c</p><r/>
他微微低下頭，狀若閒適的把弄着修長白皙的手，半眯的血眸裏有嗜血的光芒閃動。</p><r/>
右手按在左手的中指上一撫，指尖離開的瞬間，微光一閃，不遠處就傳來了淒厲的慘叫。</p><r/>
緩緩擡眸朝側邊看過去，看到的是兩個下人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不停的在地上翻滾。透過手指的縫隙可以窺見，兩人的眼球已經炸裂，炸得臉部都有些血肉模糊。</p><r/>
宮憐生微勾嘴角，秀眉輕蹙，緩緩吐出一個半是愉悅半是嫌棄的字眼：“髒——”</p><r/>
滅斂下眸子，轉身就命人將那兩人拖了下去。</p><r/>
半刻不到，青石的地面就恢復了乾淨，唯獨表面有些溼漉漉的，就像剛下過雨。</p><r/>
宮憐生看着湊到滅耳邊低語的手下，輕哼了一聲，趣味的問道：“可是剛纔那兩人？”</p><r/>
“是的，”滅低着頭，說不出是沮喪是還嘆息，“帶下去不久就死了。”</p><r/>
“嗯？我覺得我下手並不重，就凝着靈力朝他們輕輕一彈……”宮憐生略偏着腦袋，顯得有些憂鬱。</p><r/>
“是他們的錯，是他們褻瀆了主子。”</p><r/>
滅的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被宮憐生鬼魅的嘆息給打斷了，“即使如此，下次再用點力，讓他們當場斃命算了，也免去了冥心三人救治的麻煩。”</p><r/>
滅頓了三息左右，才低沉的應道：“是。”</p><r/>
“主子你的意思是？”滅擡頭問道。</p><r/>
“除了吧，派人暗地將他給除了，宮升這個人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p><r/>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海裏首先蹦出的是宮恆訴苦般的話語“我在族中五長老總是挑我的刺，我都快煩死了”，他的眸子一暗，周身瞬間釋放出冷氣，交織的愛恨讓他頓時陷入了黑暗。</p><r/>
“主子你……”</p><r/>
“滾！你給我滾出去！”</p><r/>
宮憐生的右手慢慢的收緊，雙眸裏顯現出一片翻騰的血海。當拳頭完全握緊的時候，身旁的那棵屹立了上百年的樹幹突然之間炸裂，又在他擡眸之間化成了齏粉。</p><r/>
溼潤的粉塵飄散在攬月閣四處，飄散在整座雁回山之上，樹葉花朵之上蒙了一層白褐的粉末，就像此地曾起過一場怪異的風沙。</p><r/>
宮憐生屹立在原地，身上血色的衣裳纖塵不染。</p><r/>
除卻宮升後，在這世上，他的愛與恨皆系一人。</p><r/>
宮恆……</p><r/>
一想到這個名字他都會覺得心痛，數年來，自己那黑暗世界總有一道光亮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p><r/>
所有人都走了，唯有他還想將這場早已無人的夢境撐下去。</p><r/>
這世間不僅有因緣際會，亦有陰差陽錯，他最恨的便是那一分陰差陽錯！</p><r/>
“主子，隱門來人了。”滅退下後不久又回到了院子，遲疑之後終是上前稟報道。</p><r/>
一丈遠，這是宮憐生規定的距離。</p><r/>
他厭惡醜態百出的人，厭惡他們侵佔的眼神……</p><r/>
所有人都不能接近他一丈遠的距離，這是如今宮家裏第一條族訓。</p><r/>
曾經這所有人中有個意外，可是那個人已經走了。</p><r/>
宮憐生很快就恢復了笑語吟吟的模樣，唯有眸中閃爍的暗光顯露此時的他並不溫柔親和。</p><r/>
來的人宮憐生沒見過，看起來年齡有些大，白髮蒼蒼的，一上來就朝他行着禮，話語也是極爲恭敬。</p><r/>
“大人，先知大人派老奴接你回總舵——”聲音嘶啞沉悶，時不時起着壓抑的咳嗽。</p><r/>
來人的後背一直佝僂着，似乎是本來就這樣的。</p><r/>
“嗯。”宮憐生瞥了他一眼，審視的意味全掩在平靜之下。</p><r/>
來人見他同意，擡起了自己的右臂，讓宮憐生將手搭在上邊。宮憐生打的是靜觀其變的主意，因此也沒有多問，伸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p><r/>
那人引着宮憐生來到屋後，藉着房屋自己的陰影，閉目默唸口訣。</p><r/>
僅僅一瞬間，眼前的場景便由明變暗，安靜的有些詭異，漆黑得不能目視，就連靈識都絲毫起不了作用。</p><r/>
或許是看出他的疑惑，那人嘶啞着嗓子解釋道：“大人，這便是黑暗，無處不在的黑暗。”</p><r/>
沒過多久眼前又恢復了明亮，藍色的幽光微微閃動，將周圍森寒的場景展現在宮憐生的眼中。</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