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在看見是他之後，恭敬的低下頭，隨即將他領進去。
“張大人，我家二爺……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張仲曦才進屋子，文苑之前的一個貼身侍衛，語氣硬噎的說道，“三皇子，是真的想要二爺的命啊。”
“二十皮鞭下去，我家二爺從小就體弱多病，怎麼受得了這樣的酷刑？”
張仲曦抿着脣，若是三皇子真的要了文苑的命，又怎麼還允許他吊着一口氣？
他雖然沉默，可腳下的步子卻加快了腳步。
“二爺……你忍着點。”
柳州的夏日着實有些奇怪，早晨的時候，還是一片好陽光，這才吃了晚飯，外面便下起小雨。
張仲曦站在屏風口，看着文家的小廝正在給文苑的後背上藥。
這是貨真價實的鞭傷，血肉模糊之下，隱隱能看見白骨。
看來，文家的小廝說得沒錯，三皇子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文苑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氣若游絲的他，看着清醒，可實際上，張仲曦覺得他是連叫疼的力氣都沒有。
曾經那個穩重有些毒舌的少年，此時正奔赴在鬼門關口。
張仲曦抿了抿脣，他突然想起他跟文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我叫文苑，聽說你是村裏面的，但是學問確實我們李家縣最好的。”
李家村的夫子對他不錯，每次去李家縣的時候都會帶上自己去見識一番。
什麼大儒的講解呀，還有夫子去縣城學院……
他一個鄉下毛頭小子，頂着李家縣天才的名聲，走到哪裏都萬衆矚目。
受人矚目，伴隨而來的就是排斥！
“喂，那人就是趙夫子從山野裏面帶出來的學生。。”
“趙夫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雖說這孩子唸書能行，但是終究是山野的孩子，就算是滿身的書生氣息也遮擋不住他身上的濃濃的窮酸味。”
“……”
那個時候，他總是與那些學子顯得格格不入。
唯獨文苑他不計身份願意跟自己一起探討學問。
也是從文苑身上，他了解到跟自己不是一個階層的生活。
他的一件衣服，或者是用的一支毛筆，就夠普通人喫上大半輩子。
那個時候的文苑身體孱弱，看眉眼之處皆是陽光。
“以後，你若是有什麼事情，你儘管來找我。”
分別的時候，他還送了一套文房四寶給自己……
……
“你來了，咳咳咳。”張仲曦遲疑的瞬間，文苑已經發現了他。
如今只剩下一口氣的他，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
“嘶……”那小廝的手許是有些重了，輕輕的觸動了他的傷口，疼得文苑倒吸一口涼氣。
“還是我來吧。”張仲曦接過小廝手中的藥，示意他出去。
“你連這也會？”文苑倒是沒有阻止，只是趴在枕頭上面，嘴角撤出一個弧度。
看似嘲諷，可是卻又不知道在嘲諷誰。張仲曦在他的印象裏，好像真的是沒有什麼不會。
“不過是敷藥而已，小時後我祖母去地裏面幹活，有一次被毒蛇咬傷，在家裏躺了半個月，都是我伺候的。”說着，張仲曦已經開始動手。
“你這是何必。”張仲曦瞧着他如今狼狽的模樣，着實有些想不通，“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那我問你，若是有朝一日，需要用嫂子的命來換你的前程，你可願意？”
他說話很輕，如同一陣風一般。
可那些話語卻如同窗外的細雨，澆灌着他的心尖。
張仲曦手中的動作並未停止，可是卻遲遲沒有說話。
文苑垂眸，“看吧，你也不願意是不是？”
“不會的。”
張仲曦冷冷的打斷他的話，“沒有榮華的前程，算什麼前程？”
文苑還未理解他話裏的意思，張仲曦的聲音接着傳入他的耳中，“我的前程裏面，一隻都有她的存在，若是沒有她，也就沒有所謂的前程。”
文苑的手也不知道是因爲脊背的疼痛，還是因爲他沉悶的話語，死死的抓住了牀單。
只是片刻，他又鬆開，嘴角泛起一絲苦味，“張仲曦，你總是活得比我通透。”
“我不是活得比你通透，而是我有比你更自由的身份。”張仲曦已經給他清洗好傷口，正拿着小瓷瓶，裏面是皇宮裏面祕製的金瘡藥，再深的傷口也能癒合。
“我原本就一無所有，大不了我就跟榮華一起回去李家村。”
“嘶……”金瘡藥倒在他的傷口上，如同傷口上面抹鹽，疼得他面目猙獰，可是他卻一聲沒有叫出來。
“好了。”張仲將藥敷好之後，站起來在一旁清洗自己的手。
文苑閉上眼，額頭的汗液大顆大顆的落在枕頭上面。
原本就有些潮溼的屋子，經過這麼一折騰，看上去像是被水淹過一般。
不一會，小廝進來將屋子收拾趕緊，換了趕緊的牀單被子，看上去纔好一些。
小廝出去之後，張仲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而文苑從他爬下來的枕頭下面抽出一個東西。
“她死了……”
儘管文苑沒有說，但是張仲曦卻知道他說的是誰。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卻發現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三皇子帶人趕到的時候，潘如安已經將她的雙手雙腳砍下來。”文苑一開會時還堅強的忍着，可說着說着，情緒便激動起來。
“都怪我……若是我發現她消息的時候，直接帶人將軍府，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文苑大手捏着那物件，平日孱弱斯文的臉上，此時充滿着戾氣。
“文苑，事已至此，節哀順變。”張仲曦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但是他卻知道，顧臻的死對於文苑來說其實是解脫。
看着昔日的摯友如今一步一步變成這樣，張仲曦心底不是沒有過惋惜。
可感情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根本就身不由己。
只希望顧臻的死，能徹底讓他醒悟過來。
“這是……她從潘府帶出來的證據。”文苑將手中的玉佩遞給他，“她臨死的時候，都想着殺了潘如安。”
“潘如安不是通敵叛國，而是販賣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