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暮雲看着淡定如斯的鐘離椿陽,氣不打一處來。不知怎的,這沒有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讓他腦海閃過蕭林的模樣。

    他慌忙地搖搖頭,然後走過去,壓低聲音:“跟我回府。”

    鍾離椿陽嚇了一跳,要不是鍾離暮雲早有先見地按住她的肩膀,她已經彈起來。

    “阿兄,我不回。”

    “這由不得你,”鍾離暮雲扯過鍾離椿陽的手:“走。”

    兩人拉扯剛引來旁人的注目,馬上就被一陣震耳的起鬨聲吸引過去。

    “白麪殺!白麪殺!白麪殺!”全場高聲歡呼。

    鍾離兩兄妹不約而同地望向擂臺,兩人同時喫驚,新登場的拳者很眼熟。

    擂臺上的蕭林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兄妹倆,不僅是因爲場內光線不足,人又多,還因爲她對這兩人沒啥印象。

    蕭林是不怎麼記得鍾離兄妹,可鍾離兄妹卻對她記憶猶新。即便蕭林蒙着臉,他們仍能認出。

    “她怎麼在這?”

    “真的是她?”

    兩人同時開口,前者是喫驚中藏着重遇的忐忑,後者是震驚裏透着期望的破碎。

    刺激暴·力的拳賽已經上演。

    和開場一對一對打,調節氣氛的拳賽不同,蕭林的對手有五個,而且每個人都拿着武器,或棍棒,或刀劍。

    這一幕深深刺激到鍾離椿陽的江湖情懷:“這比武不公允!不但人數不對一,武器更差距懸殊。”

    鍾離暮雲眉頭緊皺,此地下暗角在貴族圈內有些名氣,所以他聽說過這裏的規矩。

    鍾離暮雲拉住化身公平使者,準備衝上去的鐘離椿陽:“這裏不是比武場,此處有這此處的規則。”

    “什麼規則?”

    “擂臺之上,生死不論。”

    擂鼓聲響,鍾離兄妹擔憂望着蕭林,卻很快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

    這是鍾離兄妹第一次對蕭林的戰鬥力有直觀的瞭解。

    只見擂臺上的蕭林遇神殺神,遇魔弒魔,勢不可擋。那些一身橫肉,凶神惡煞的拳手在蕭林面前彷彿成了假把式,兩三拳就把他們撂倒,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片刻,蕭林已經打倒五個拳手。

    全場看客扯着嗓子,揮動賭卷,高呼“白麪殺”。

    “不愧是白麪殺!”

    “可惜不知他的真面目,怕是長得一副羅剎臉。”

    “又何妨,男兒郎何須論美醜,白麪殺靠的是雙拳說話。”

    旁邊的議論聲不絕於耳,一字不差都落進剛回神的鐘離兄妹。兩人的表情可謂相當精彩,最大的原因即是他們是場內唯二知道蕭林是女兒身的事。

    在觀看拳賽時,鍾離椿陽有瞬間興奮和激動,因爲蕭林在擂臺上的英姿簡直和她腦裏幻想出來的蓋世女俠一模一樣。

    可是這股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她自以爲的)的“悸動”沒蕩然多久就被原始的吼叫和濃重的血腥味拉回現實。

    接下來,她只感到滿腹的可惜和不值,而鍾離暮雲的心情比他妹妹更復雜。

    採花賊事件後他一直不出門,也不見客,爲的就是避風頭。好不容易等閒言碎語消停點,怎知一出門便碰上在場人士,忽然有種一切努力全打水漂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鍾離暮雲還沒做好心裏準備面對一個對自己有暗慕之情的人(蕭林:?)。

    就腦洞大開這點而言,這兩人說不是親兄妹都沒人信。

    拳賽還在繼續,鍾離兄妹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一心盼來救兵的冬陽傻了眼:這是什麼情況?素來好面子和挑剔世子爺竟然忍受了凌亂不堪的環境,好像還看入迷。

    這情景一度令冬陽以爲眼前的世子爺其實被人調包。

    不過,以潔癖和事多聞名啓丘城的鐘離暮雲怎會因一次意外的再遇而性格大變。他掩去心間紛擾的雜念,拉過鍾離椿陽,沉聲道:“回府。”

    “可是···”

    鍾離椿陽遲疑地看了仍在搏擊的蕭林,最終還是失望的起身離開。

    直至鍾離兄妹走出拳場,蕭林始終沒發現他們。

    蕭林還在完虐對手,而鍾離兄妹仍在惦念她的事,尤其是憋不住話的鐘離椿陽。

    她憤憤不平道:“明明一身好武功,卻自甘墮落。我真是看走眼。”

    鍾離暮雲的皺眉就沒松過,沉吟一會:“許是有苦衷。”

    鍾離椿陽眼眸一震,猛地扭頭:“阿兄…與她相識?”

    她還不瞭解自己的兄長,極少把旁人或無關己事放在眼裏,連動動嘴皮都覺得是掉檔次,如今居然會替一個平民說話。

    鍾離椿陽只想到一個可能——兄長認識女俠,甚至發生過她不知道的不可告人的事。

    “嗯。”鍾離暮雲微不可聞的迴應。

    天色昏暗,馬車的簾子遮去外面微弱的燭光,是以鍾離椿陽看不到鍾離暮雲微紅的雙頰。

    “阿兄如何結識她?”鍾離椿陽追問,雙眼迸發名爲“八卦”的光芒。

    鍾離暮雲明白要是他不道清來龍去脈,自己的妹妹肯定糾纏不休。

    “回府詳談。”

    丟下這麼句,鍾離暮雲不再開口。

    幸好王爺夫婦皆因事未歸,鍾離椿陽的魯莽之舉方能隱瞞。

    在鍾離椿陽鍥而不捨的追問下,鍾離暮雲講出一個刪減版的“美救英雄”故事。

    鍾離椿陽先是滿臉激動揮動拳頭,好像她在當時的現場,和蕭林一起懲治採花賊。然後又一臉糾結,興味索然的暗自嘀咕。

    鍾離暮雲習慣了她的神神叨叨:“這回你又作何亂想?”

    “哎,我分不清她是匡扶正道的正義之士還是以利爲重的奸佞小人?”

    由於王爺夫婦的寵愛,鍾離椿陽的性格天真爛漫,又熱衷江湖的快意恩仇,所以對人或事的判斷非黑即白。在她看來,捉拿採花賊是維持正義的事,談錢就是玷污俠道正義。

    可偏偏蕭林在這件事兩樣都佔,令耿直的鐘離椿陽無從判別。

    鍾離暮雲想起蕭林那雙明亮而純粹的眼睛,不認爲她是唯利是圖的人。

    “或許她有隱情,又或許兩者兼之。”

    鍾離椿陽苦思冥想也得不出緣由,拍桌子決定:“我定要查個一清二楚,不然夜不能寐。”

    “也罷,”鍾離暮雲難得不唱反調:“是時候把欠下的人情債一併還了。”

    有權有勢就是不同,鍾離兄妹只花了一天的時間就把蕭林的情況調查得七七八八。

    鍾離椿陽大大鬆了一口氣,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下:“我果真沒看錯人,有情有義,忍辱負重,不愧是俠女。”

    而鍾離暮雲則對蕭林抱有些許同情,打算幫她一把。雖然自己無法迴應她的癡情(蕭林:??),但畢竟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

    鍾離椿陽是個想到就去做的人,於是第二天正好外出的蕭林被一個丫鬟禮貌卻不容拒絕的語氣請上馬車。

    若是以前的蕭林是不會這麼順從地跟人走,但她在大靕生活了兩個多月,又喫過虧,脾性沉穩了一些。

    眼前的人自稱婢女,可她的穿着比自己好了不知幾個檔次。換言之,她極有可能是富貴人家的奴僕。

    儘管蕭林不清楚對方的來意,但對上權利金字塔的上層人物,她學會了謹而慎之。

    蕭林被帶到一間裝修精緻的茶館雅間,目光首先被唯二坐着的人吸引。

    蕭林盯着鍾離暮雲好一會,直到鍾離暮雲臉紅,她才記起來。

    “五百兩!”蕭林驚喜地脫口而出。

    鍾離暮雲的臉又紅轉紫,合着她只記住銀子的事。

    蕭林對鍾離暮雲的印象的確只有這個:“你是來給我送錢的嗎?”

    鍾離暮雲的臉色全黑了,可以用陰雲密佈來形容。他沒好氣道:“不就是五百兩,眼睛用得着瞪得跟銅板似的?守財奴!”

    蕭林也不惱,反而笑眯眯。正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只要能拿到錢,被罵幾句又何妨。

    畢竟現在身不由己,除了孫高氏的藥費,蕭林還欠着刑天訣的錢。那二百兩是按高利貸的方式借來的,要不是每晚都去打拳,還場場都贏,蕭林把命搭上都不夠還。

    鍾離椿陽不甘作背景板,像見到偶像的粉絲,激動又忐忑:“女俠。”

    一聲脆生生的“女俠”成功拉過蕭林的注意,她不明所以地反指自己:“你在叫我?”

    鍾離椿陽雙眼亮晶晶,宛若小雞點頭:“嗯。我心中存有疑惑,可否請女俠一解?”

    “呃…你問吧。”

    “姑娘的武藝是從何時習得?師從何人?已到了第幾層功法?……”

    蕭林全程目瞪口呆看着鍾離椿陽的嘴快速張合,耳邊好像有三百隻鴨子在聒噪。

    最後還是鍾離暮雲看不過眼,喝止了鍾離椿陽。

    這會鍾離椿陽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機靈的大眼睛左轉右,抿了抿嘴,才解釋:“請姑娘見諒,難得遇見同道中人,喜不自禁。”

    蕭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還是誠實回答:“我不是女俠,沒有師父,更沒聽過什麼功法。我會的只是一些防身術,看起來厲害不過是因爲力大。”

    鍾離椿陽狡黠一笑,臉上寫滿“你無需隱藏,我已經看穿”的瞭然。

    蕭林一副問號臉,她知道自己觀念和行事與古代人有些格格不入,但遇到鍾離椿陽後才發現也許不只是格格不入,根本不是同一頻道。

    鍾離暮雲不想鍾離椿陽再丟臉,另起話頭:“今日相邀姑娘是爲當日承諾酬金一事,明路。”

    站在鍾離暮雲身後,一直微低頭的小廝即刻上前,雙手平擡,一張銀票靜靜躺着。

    蕭林頓時兩眼發光,眼珠子快變成金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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