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八字不合,好像前世有仇,比如鍾離暮雲和祁令智。

    鍾離暮雲不加掩飾的嫌惡讓祁令智原本只在眼底的黑影擴散至整張臉:“怎麼今兒世子敢出門了,不怕又被哪個色膽包天的賊人擄去。”

    鍾離暮雲雖倍感羞怒,但絕不示弱:“既然你稱我爲世子,應該謹記見了本世子先要行禮。”

    祁令智一時語塞,漲紅着臉,然後不情不願的下跪行禮。

    鍾離暮雲高傲地揚起頭,晾了祁令智好一會,才淡淡的丟一句“免禮”。

    祁令智猛地站起,狠狠地瞪着鍾離暮雲,那目光彷彿要將他凌遲萬刀。

    鍾離暮雲翹起不屑的嘴角,連餘光都不想浪費在祁令智上:“把琉璃鏡送到王府。”

    “等一下!”祁令智擋住準備打包的夥計:“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是小爺先相中的,爲何讓予世子?”

    “若論先後,本世子在琉璃鏡還沒入奇寶齋時已叮囑預留。你說,孰先孰後?”

    祁令智哪是講理之人,財大氣粗地大拍桌子:“小爺出雙倍銀兩買下琉璃鏡。”

    鍾離暮雲覺得再和祁令智爭論下去有失身份,冷目一睨:“夥計。”

    祁令智目露兇光,威脅夥計:“爺可是祁家三公子,你自個掂量掂量。”

    夥計緊張得滿頭大汗,他不過是蟻民一個,不管是當今聖上的侄子,還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祁家公子,哪個都不是他能得罪。

    正當夥計不知所措時,奇寶齋的掌櫃於知衡出來了。

    於知衡歉意滿滿:“昭瑾世子和祁三公子兩位貴客親臨奇寶齋,實是蓬蓽生輝。於某有失遠迎,望請見諒。”

    於知衡把姿態放得很低,又滿臉陪笑,加上奇寶齋背景不簡單,鍾離暮雲和祁令智倒沒將怒火發在他身上。

    “於掌櫃給個準話,琉璃鏡賣給誰。”祁令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鍾離暮雲不出聲,眸色冷冷,也是勢在必得的模樣。

    用現代的話來形容,奇寶齋可以看作是大靕數一數二的奢侈店,這樣兩難的局面經常上演,於知衡能擔任掌櫃一職,自然有法子應付。

    “按理說,昭瑾世子有言在先,琉璃鏡自是歸世子所有。”

    祁令智剛要發怒,被滿臉笑容的於知衡搶先說:“…但祁三公子光臨奇寶齋是我們莫大的榮幸,自然不能得失,特意奉上來自東凡國的寶藍點翠珠釵,願助三公子奪得美人歡心。”

    祁令智是一個不學無術、色令智昏、酒囊飯袋的紈絝子弟,他絲毫沒深思於知衡這番話背後隱藏的可怕。

    祁令智整天流連煙花之地,最近他被一名花魁迷的神魂顛倒。正是因爲那花魁對祁令智撒嬌要琉璃鏡,在一羣狐朋狗友的起鬨下,他頭腦一熱,便誇下海口定買來琉璃鏡,討美人歡心。

    於是就有現在爭奪琉璃鏡的一幕。

    而古怪的地方就是這裏,祁令智發話要買琉璃鏡是昨晚在萬花樓,第二天一早就趕來奇寶齋,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夠傳播消息,偏偏於知衡得知,這裏面的肯定藏着蹊蹺。

    可是祁令智沒這個腦子想到,而鍾離暮雲心思都在琉璃鏡上,也沒注意這細節。

    看着夥計捧上托盤裏流光溢彩的珠釵,祁令智的火氣稍稍平息,誰知鍾離暮雲偏在此時火上澆油。

    “若是哪天本世子膩了琉璃鏡,賞了你也無妨。”

    “你···”祁令智眼球暴凸,怒指鍾離暮雲。

    鍾離暮雲的侍衛可不是喫素的,齊刷刷地提刀,擺出攻擊的姿態。

    祁令智哆嗦一下,爲了面子硬氣道:“你們這些奴才膽敢傷爺,爺可是麗貴妃的弟弟。”

    侍衛們面無懼色,盡職地守衛鍾離暮雲。

    鍾離暮雲眉峯輕擡,蔑視道:“不過是個庶出,還有臉皮炫耀。”

    “庶出”是祁令智人生最大的黑點,他最恨別人提起,更狠提起的人是鍾離暮雲。

    一直以來,年紀相仿的他都被拿來和鍾離暮雲比較。可無論是家境、長相,還是品性,都處於下乘。或者更貼切的說,他根本比不上鍾離暮雲。

    所以祁令智非常憎恨鍾離暮雲,視他爲眼中釘。

    但祁家再有錢,出了一位貴妃又如何,他祁令智對上有爵位、有封號的鐘離暮雲,永遠是低人一等。

    祁令智面上盡是陰狠的神色,他狠狠剜了鍾離暮雲一眼,憤憤離去。

    鍾離暮雲絲毫不在意祁令智臨走前的帶有報復意味的眼神,打贏嘴仗的他心情美美的逛起奇寶齋。

    再說回離開奇寶齋的祁令智,他看着鍾離暮雲停在外面的馬車,勾起陰毒的嘴賤。

    約摸半個時辰後,鍾離暮雲也離開奇寶齋。於知衡笑容滿面,現在門口目送鍾離暮雲。

    等看不見馬車,夥計心有餘悸地問:“掌櫃,祁家擁有大靕最多的田宅,今日得罪祁令智,怕不怕…”

    於知衡臉上笑意不減,卻令人莫名感到寒意:“盡到你的本分便夠了,其餘的別管。”

    夥計悻悻地閉嘴退下。

    於知衡的古怪暫時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鍾離暮雲坐着馬車回府,因爲是在啓丘這樣重兵駐守的帝都,隨行的侍衛警戒心也有所鬆懈。

    馬車行至回靖興裏座的必經之路時,早已守候在那裏,藏身暗處的祁令智奸笑無聲,心胸狹隘的他不但咽不下這口氣,還冒着被懷疑的風險,要當場報復回去。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祁令智結識的朋友大多混偏門的,日子久了,他也學會一些小伎倆。

    他舉起木針筒,瞄準馬的屁股,用力一吹,一支針頭塗有不明液體的飛針準確扎進馬屁股。

    馬兒頓時受驚,亂蹦亂跳,完全不受控制。

    祁令智看到鍾離暮雲一行人人仰馬翻,暗自得意,趁沒人發現悄悄逃離。

    逃之夭夭的祁令智原本只想嚇唬一下鍾離暮雲,萬萬沒想到鍾離暮雲的隨從無法控制受驚的馬匹,皆被它甩開。發狂的馬匹拖着馬車在鬧市中橫衝直撞,撞翻不少小攤,路人驚恐地躲避,整條大街亂成一鍋粥。

    外面的人驚慌如此,更勿論馬車內的鐘離暮雲。

    鍾離暮雲被晃得東倒西歪,他顧不上最在意的形象,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來人啊!救命啊!孔爲安快救我!”

    說實話,大街上吵哄哄,追在馬車後的侍衛們是聽不到鍾離暮雲的呼救,可任誰瞧見這危急場面也能想到馬車內的人有多糟糕。

    其實如果只是普通的飛針,那馬最多蹦噠兩下就安靜下來,可祁令智好死不死給針頭塗上能使馬匹情緒失控的藥汁,才狂性大發。

    緊追不放的孔爲安往前一瞧,暗道不好。

    “快設下護欄!”他向守城衛大喊:“車內有昭瑾世子。”

    守衛見狂奔而來的馬車,驚懼交加下怔愣一下,即使他們隨即反應過來,但終究慢了一步,馬車衝出了城門。

    “大事不好了!”孔爲安見此,整顆心沉下去。

    城外多山路,且崎嶇不平,馬兒又失控,極易發生側翻。若是世子爺有不測,他們這些人必定保不住項上人頭。

    他吩咐其他侍衛:“你速回王府,召集人馬。其餘人隨我追去。”

    “是。”

    躲過一劫的行人邊望城門邊議論紛紛,皆言鍾離暮雲此次凶多吉少。

    站在大樹頂端的蕭林撓撓頭髮,嘆氣道:“真是個麻煩精。”

    她腳一跺,消失於樹頂。

    孔爲安只有兩腿,怎能跑過不知疲倦的四蹄駿馬。不過須臾,他便望不到馬車的蹤影。幸好地上留有奔跑的痕跡,他一路追蹤過去。

    脫繮的野馬毫無方向地狂奔,車內的鐘離暮雲苦不堪言,他的額頭、手臂和膝蓋均有撞傷。

    忽然馬車停住了,不,應該說是有股力量在和瘋馬拉扯。

    “你還不快出來。”蕭林喫力地叫喊。

    鍾離暮雲一聽,登時知道外面的人是蕭林,驚喜之餘鬆了口氣。

    車身還有微微的晃動,不過足以維持行走的平衡。鍾離暮雲戰戰兢兢地爬到車門,簾子一撩,當即嚇破膽。

    那馬竟然跑到懸崖邊,只差一步,便連人帶車掉下去。

    鍾離暮雲連忙往後退,怎知動作過大,蕭林一時不察,馬車又往前移一些。

    “啊!!!”鍾離暮雲驚得大聲尖叫。

    蕭林怒了:“叫個屁!你再不出來,掉下去有的你叫。”

    鍾離暮雲也明白此時不能畏縮,可看着萬丈深淵離自己只有一步距離,雙腿就止不住發軟。

    此時,馬已經奔出崖邊,懸在半空,由繮繩相連接的車與被拖着走。

    蕭林咬緊牙關,死命抓緊車沿:“你快出來,馬車要掉下去了。”

    鍾離暮雲感受到不斷向前移的馬車,咬咬牙,慢慢挪出車與。

    若以蕭林的力氣拉回一架馬車不是難事,但問題是那匹馬不斷亂動,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影響下,她要花更大得力氣,才能保持平衡。

    鍾離暮雲躡手躡腳地爬到門邊時,一半的車輪子已經滾出懸崖。他好不容易止住發顫的身體被深淵捲起的冷風掃過,又開始抖個不停,躊躇不前。

    蕭林看到鍾離暮雲伸出半個身子,不見再有行動,急了:“別磨磨蹭蹭了,快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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