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統領,快快請起,”封予山放下茶杯,將嚴復扶起,再扶着嚴復坐下,這一次開口,封予山比之前也更加輕鬆了,“多年來,永安一直欽佩大統領保家衛國、一心爲公之忠勇,只是一直沒有結交之機會,如今總算能跟大統領結交,永安真是欣喜不已。”

    嚴復聞言,胸腔裏的震盪跟感激交織滿溢,再開口的時候,也帶着由衷之感了:“屬下也有同感。”

    同樣出生入死、保家衛國的經歷,同爲武將出身的一顆丹心,讓封予山跟嚴復甫一見面便就覺得惺惺相惜,兩個人聊得很是投機,從最開始的邗溝一案、江淮官場的事兒,漸漸地就聊到了西北大營來了。

    “屬下一早就猜萬歲爺是把周祚大派去了西北大營,只不過卻也拿不準兒,還是後來佟氏一門在西北遭遇了悍匪、舉家滅門,萬歲爺着令周祚大去徹查此事,那時候才確認,周祚大一早就被萬歲爺派去了西北,”說道此處,嚴復面露諷刺,“說不準當時佟氏一門甫一離京,萬歲爺就排了周祚大一路暗中跟着,待到西北大營在望,然後周祚大就扮作什麼勞什子的悍匪,解決了讓萬歲爺厭惡的佟氏一家人呢。”

    “九成九是這樣,萬歲爺既是一早就得知佟耀祖跟二皇子還有廖朝暉的交易,又如何還能容得下?讓佟耀祖一家死在西北大營在望之處,這樣的手筆,倒是符合萬歲爺一貫的風格,”封予山也撇了撇嘴,十分不屑,“萬歲爺原本也沒有真的想讓佟耀祖到西北大營,周祚大如今打着赴西北調查佟氏一門遇襲一案,不過了多久,進入西北大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嚴復聞言點頭:“萬歲爺的確是更信任周祚大,軍中改革又是萬歲爺一直籌謀的,由他信任的周祚大在西北率先開啓,只怕也過不了多久了。”

    封予山點點頭:“正好趁着利用你這個欽差大臣在江淮那邊攪風攪雨,周祚大在西北大營悄默聲地開始奉命行事,也不算多扎眼了,這兩廂的時間正好吻合,一個大張旗鼓,一個低調行事,萬歲爺這算盤打得倒是不錯。”

    嚴復嗤笑道:“萬歲爺的心思,也都用在了這上頭,真是想盡一切辦法把手中的皇權攥得緊一點兒,更緊一點兒,若是周祚大在西北大營一切順利的話,只怕萬歲爺會迫不及待年內都要在整個大夏境內推廣,若真是那樣的話……”

    嚴復沒有往下說,只是忍不住一聲嘆息。

    若真是那樣的話,那麼各地軍營便就是真的一點兒自主權都沒有了,凡事都要逐一向朝廷稟報,這在尋常時候也沒什麼,可若是遇到外敵犯邊,或者突發意外,那麻煩可就大了,都十萬火急火燒眉毛了還得逐級上報,這哪兒來得及?

    明擺擺的就是要貽誤戰機,不然還能怎麼樣?擅自做主調動軍隊?這是打算賠上身家性命、還要殃及同澤屬下嗎?

    所以萬歲爺這心心念唸的革新,實在是不接地氣兒,更有點兒“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兒,尤其是對於諸如西北大營還有南疆大營這樣毗鄰他國、負責守邊的軍營來說,萬歲爺輕飄飄的一句話,那可能就要更該大夏將士拼死守住的版圖。

    萬歲爺真的覺得天下太平、可以高枕無憂了嗎?其實太平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距離上一次跟迦南休戰也不過纔是十年前的事兒。

    嚴復跟封予山都是經歷過戰爭的,對此只是憂心忡忡、憤憤不已,跟先帝的開明通達、勵精圖治相比,當今萬歲真是將心胸狹隘、故步自封演繹得淋漓盡致,嚴復都忍不住腹誹,先帝當初病入膏肓,只怕是糊塗了,要不然怎麼偏生選定了封遠圖爲繼位新君呢?

    提到軍中革新這事兒,嚴復跟封予山心情免不了都十分沉重,封予山抿了口茶,看向嚴復:“大統領從前是在西北起的家,想來對西北大營最是瞭解不過的,不知對於軍中革新一事,西北大營的將士是個什麼看法?”

    嚴復一五一十回答:“自是不滿得很,但凡有點兒血性的男兒,誰願意被脖子上套上繮繩?尤其還是戍邊的將士,又想着人家保家衛國、戰無不勝,又還得死死勒着人家脖子,生怕人家得了機會就會劍指京師做了反賊,哪有這樣的道理?防着戍邊將士比防着外敵更甚,翻遍史書,也是前所未見,萬歲爺這也算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若是心存反意,便是千防萬防那也是防不住的,就怕是原本沒有反意,反倒被生生逼出了反意,”封予山搖了搖頭,頓了頓,又緩聲道,“萬歲爺此舉實在是荒唐得緊,若是由着他這麼荒唐下去,江淮這邊的亂子還沒解決,只怕西北也要亂起來呢。”

    嚴復聞言,忍不住心中一跳,放下茶杯,壓低聲音跟封予山道:“主上,屬下倒有一計,不若讓那周祚大壓根兒就到不了西北大營,您看如何?”

    封予山看向嚴復,半晌無言,嚴復正忐忑之時,卻見封予山驀地笑了,道:“西北不是太平地兒,就佟氏一門那麼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都能被跳出來的悍匪殺了個精光,更何況周大人還是隻身一人呢,想必更是危險。”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嚴復還有什麼聽不明白的?當下也跟着笑了:“主上思慮周全,周大人隻身前往西北,這山高水遠、路途遙遙的,保不齊就會遇上危險呢。”

    ……

    嘉元二十五年四月十五

    萬歲爺於早朝宣佈,任命御林軍統領嚴復爲欽差大臣,前往江淮徹查陳太炎一案。

    江淮難民涌出江淮,繼而引發的江淮之亂還有邗溝積年舊案,朝廷這邊總算是有了迴應了,一時間多少翹首以盼的臣子百姓都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兒,不過這其中自然是不可能包括刑部侍郎霍成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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