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低頭站在天南廳,專注地看着自己的腳尖,彷彿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物。
鳳老爺端着茶杯目不斜視,好像他也不知道廳內還有另一個人。他吹了吹沫子,卻沒有喝茶,對着茶水說道:“五太太跟花匠找回來了嗎?”
“已經在找了,周邊城鎮的門人和朋友也都去了信,水陸交通都有人盯着。”
茶水自然不會說話,回話的是頭埋得更深的老陳。
五太太也是淘氣,就因爲老爺訓斥她賞花時衣衫清涼,“不嫌丟人”,在院子裏大鬧了一場,聲稱要讓鳳老爺知道“什麼才叫丟人”。
當天夜裏人就丟了。
“嗯?”鳳老爺的嗓音聽起來並不滿意。
“但是六太太和廚子那邊有好消息,”老陳急忙補充,“他們沒有跑,而是死在井裏。據下人說,他們跟投井自殺的丫鬟小玉有干係,那幾天六太太來月事...”
“怎麼死的?”
“府裏在傳女鬼索命,雷三爺看過之後說,是被人先點了穴再扔進去的。也派人去小玉老家了,她爹媽拉屍首走的時候,在後門哭了一陣,但是沒聽說有跟什麼高手接觸。”
雷三爺在鳳天南創立的五虎門中位居第三,跟陳管家同爲鳳老爺的左臂右膀。
“那就空了兩個院子出來,讓老七挑一個搬進來。”鳳天南沒有追問死人的事,然而以他的謹慎,必定另有安排。
老陳答道:“沒撈到屍體時就問過七太太了,她說不住那兩個偷人賤貨的院子,要新起一個,熱熱鬧鬧地迎進來。”
“你去安排吧,在附近挑一塊地。”
“是,老爺。另外,新來的廚子小王今天做了拿手的甜品,要給您品嚐。”老陳算是過了關,終於放下心。
府裏的廚子失蹤後,陳管家要英雄酒樓派個師傅過來頂替,恰好有個新廚子手藝了得,鳳老爺試吃了也滿意,就直接安排到鳳府。
經過護院搜身的小王舉着銀盤子,既興奮又緊張地跪在鳳天南面前:“老、老腸,請賞鑑新鮮的蜜汁豬大爺。”
“像話嗎?!就算鳳老爺一身王霸之氣,你也不至於話都說不利索吧。”陳管家明着教訓,實則既捧主子、又幫廚子。這小夥從江南流落至此,身無分文,老陳在面試時強索了他的家傳寶玉,才力壓鳳七爺的姐夫,推薦他進府。
鳳天南拿筷子叉了半天,一塊都夾不起來,不耐煩道:“沒切開?”
小王忙指着盤子裏說:“請老爺對着這一頭嘬。”
“嗯?”鳳天南將信將疑地把腸子頭夾到嘴裏,小口一吸。
“嗯。”咕嘟咕嘟又吸了兩口。
“嗯!”大口猛嘬。
陳管家看着老爺上下滾動的喉結,心中暗喜。然而異變陡生、腸窮匕現,一道銀光從豬大腸中段暴起,直刺鳳老爺的喉嚨。
鳳天南正挺着脖子享受,但反應一點不慢,背部發力壓斷椅子,上身後仰,同時左手去擒對手的腕子、右腳向上彈踢。
陳管家手忙腳亂,幫老爺扯下紮在頭髮上的劍刃和耷在臉上的腸子。
鳳天南面色鐵青,啊不是,面色桃紅,是混合了蜂蜜金和豬血紅的桃色。他扯出腸子裏的細劍,看到劍柄上纏了一截綢緞,上書小字:
“聞君有黃金長棍,妙手鍛成,不勝心嚮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豪闊,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p.s.附名器‘豬腸劍’作爲抵押。”
“簡直不知死活,把雷彪給我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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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天南威震天南,自然不會把一個小賊放在眼裏,但這小子身手油滑,要是不趁機抓住他,以後還怎麼放心地喫甜品?
當天晚上,高仿的熟銅棍被大喇喇地放在廳堂正中,鳳天南本人拿着真正的黃金棍蹲在房樑上,窗戶已經封死,外面也埋伏了大量人手。
只要賊子敢來,鳳老爺鐵定抽了他的腸子做甜品。
臨近子時月色晦暗,鳳府衆人都握緊了兵刃靜氣凝神,忽聽得幾個護院鼓譟:
“小賊在這裏!”
“別跑!”
廳外、屋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其中最粗重的一個便是雷彪。鳳天南暗暗嘆氣,這個撲街忠心可靠,就是沒有腦子,居然被這麼簡單的調虎離山計騙走。
他更加仔細地盯着廳門,做好了凌空撲擊的準備。然而意外來自頭上,“喀喇”脆響聲中,一個黑影踏破屋頂,徑直撞過來。
鳳天南調轉棍端,一記“揚眉吐氣”大力頂上去,驚喜地發現棍子順利杵進胸口,熟悉的肋骨斷裂聲宣告了對方的結果。他轉而使“青龍捲尾”,長棍橫掃,以巧勁甩了出去,這才跳下房梁。
襲擊者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鳳天南這才意識到體型比白天的小賊壯得多。他謹慎靠近,見其背上的衣服被劃了兩個字,右邊是“雷”,左邊是“丟”。
鳳天南深感不妙,棍尖撬起屍體,赫然是手下雷彪。他立刻反應過來,擡手防備屋頂的大洞,但身子一麻,已經被人從背後點了穴。
“還是笨了點,你捅死他的時候我就已經下來了。”
是“廚子”小王的聲音。
鳳天南無法開口,心中絕望。此人片刻之內點住了雷彪、甩掉衆多護院,帶着這麼重的軀體上房,自己貼着屋頂都聽不出來,哪裏是一般的小賊!
對方沒有急於殺人,卻伸手褪下了自己的外衣。
(老王:“我去,太重口味了,你模仿甄志丙嗎?一個龍騎士,一個鳳...”)
王昊被吐槽得差點蓄滿怒氣值,強自鎮定披上鳳天南的袍子。
此時鳳府衆人失去目標,又找不到帶隊的雷彪,陸續返回,看到鳳老爺舞着黃金棍向後門邊跑邊喊:“在這裏!都隨我去追!”
腳步聲、呼喝聲又都遠去,鳳天南心底再次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