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秦府幾日,也算的上是平靜。染梅變着法兒的爲楚熒做些好喫的喫食,讓楚熒覺得這些日子自己怕是要再圓潤上些許了。

    楚熒將自己在靜山寺求的佛珠給秦母送去,又日日向老夫人請安陪着老夫人用早飯。秦母怎麼看楚熒怎麼滿意:做事周全,不喜奢華,性子又溫和,還孝敬公婆,家中中饋打理得也井井有條,時常親自動手做些糕點送來。

    只可惜自己的兒子不喜歡賢惠的,偏喜歡那位跋扈的淮恩郡主。

    自己同楚熒的母親蘇氏又是從小到大的手帕交,兩家家主又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同僚,本也是不準兒子和淮恩郡主這門婚事的,只是……承陽候府的這門親事,能爲兒子秦穆堯鋪平未來的路,兒子又着實喜歡這位,在秦母的門前跪了整整一夜,最後秦母心疼兒子,便也“百般不情願”地準了這門親事。

    楚熒陪着秦母坐在花園裏,天氣又比前些日子暖起來了,院中的海棠開得越發得嬌豔了。

    撥弄着茶杯中的茶葉碎,楚熒只覺得自靜山寺回來這些日子,便渾身乏力困頓,沒什麼精神,現在陪着秦母坐着也感覺昏昏欲睡。茶湯入了口,倒也勉勉強強算得上是好茶——確實比外面賣的茶末還是要好上一些的。

    看着乖巧溫順的楚熒,秦母又覺得心有愧疚,待楚熒放下茶盞,秦母拉過楚熒的手,剛欲對楚熒安撫勸告一二,擡眼卻看見楚熒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裙裝,髮髻上又插了支色澤溫潤做工精巧的白玉簪子。

    楚熒面色其實有些蒼白,但是一身衣裝襯得她更加美麗了幾分,一縷碎髮落在耳邊,更是將少女的溫婉動人凸顯了出來。

    秦母的眼神暗了暗,出聲道:“兒媳怎麼今日還這般用心地打扮過。可是今日穆堯辦公回來?”

    再活一世,楚熒又如何聽不出來秦母話中有話,今日不過是換了身新衣服,又戴了支簪子,秦母便話中有話地來提醒一番。平心而論,秦母對她也一直不算差,又是母親舊時的閨中密友,就算她已決心要和離,也不願同秦母生太多嫌隙,便溫溫順順地開了口,

    “婆婆,穆堯約莫着還有半月才能回來。這次的事是皇上親自指派穆堯去的,想來是相信穆堯的能力。”

    “那你今日這身行頭——”秦母皺了皺眉,鬆開握着楚熒的手,說,“我秦家當年是白手起家的,一路以來不容易。做人不能因爲今日站得高便忘了本,你這般重視打扮,可是忘記我同你公公日日提醒家人的話?你又身爲穆堯的正妻,應簡樸持家,不該在打扮上花這麼多心思……”

    秦母長長地說完一段話,說得自己口乾舌燥,楚熒在一旁安靜地垂着頭,裝作聽着秦母訓話的樣子,閉目養神,待秦母講到興頭上時候,又非常有眼色地爲她將茶杯遞過去。

    秦母這才滿意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大口,問楚熒:“你覺得我說的可對?”

    楚熒連連點頭附和:“母親說的自然是對的。”

    “你覺得說得對,那母親便同你多說幾掏心窩子的句。”秦母打開了話匣子後,正在說話的興致上,便繼續說,“三個月之後那個什麼淮恩郡主也要嫁進秦家,這件事是我們秦家做的不厚道,母親知道你心裏委屈。但是承陽候府這麼大一樁婚事砸下來,我們秦家也沒辦法回絕啊。都是那個淮恩郡主不懂事,非要拿着權勢壓人,這事怎麼也不能怪秦家的呀。”

    “秦家哪能有什麼不好?都是淮恩郡主仗勢欺人,兒媳明白,這事兒自然是不能怪秦家的。”楚熒臉上掛着淡淡的笑,皮笑肉不笑地應付。又暗中拉過身後素雪的手輕輕拍了拍,素雪從小跟她一起長大,她知道素雪聽了秦母這話定是不悅。

    “既然你明白,那你回了楚家時候也知道應該怎麼說怎麼做,莫要多說些有的沒的,讓父母傷心。”秦母一個人講得唾沫橫飛,只覺得自己現在是世界上最明理的人。

    “穆堯畢竟年紀輕輕,官也做到這個位置,納個側室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你是秦穆堯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我秦家也斷不會讓穆堯做妾滅妻的事的。既然你是主母,那你以後也定要事事以穆堯爲重,敬他愛他,斷不可善妒、爲難於側室,要一起好好服侍穆堯。楚熒,你可明白?”

    秦母發問了,楚熒這才懶懶地擡了眸子看她,道:“母親可否能讓我說兩句。”

    “你講。”

    “婆婆方纔說我在打扮上花心思太多,但兒媳有些不明白,今日我也只是換了身衣服戴了支簪子罷了,皆是兒媳從嫁妝中拿的,怎會敗壞秦家的家風呢。”楚熒笑眯眯地說。

    秦母愣了愣,顯然是第一次見楚熒這般回話,有些不喜地問:“你這可是在怨我秦家苛待你?”

    “兒媳不敢。”楚熒恭敬地回道,“兒媳現在的喫穿用度皆是按照穆堯當前的官位形制而行,只有同同位份的人更簡樸,並未有半分逾越。只是兒媳畢竟也算是朝中官員家中的女眷,也是時常要陪同穆堯出門的。如此一味地講究勤儉,身上的行頭甚至比旁的官職還不若穆堯的人更樸素幾分,母親有沒有想過,出門在外必然不可能帶着側室,我是穆堯的正妻,那代表的便是穆堯的面子,這樣的打扮落在外頭,可會讓旁人覺得秦家苛待主母、剋扣主母喫穿用度?”

    秦母撇了撇嘴,不滿地道:“誰敢這麼覺得?”

    楚熒輕笑一聲,接上話:“母親,旁人自然是不會在秦家人面前這般議論的。兒媳自然是聽母親的話,願意樸素持家的。但是一個家族的女眷,代表的自然是夫家的面子,我若穿得光鮮些,在外也不會落了穆堯的面子,省的叫人無端猜忌不是。”

    聽了楚熒這番話,秦母這才明白,楚熒這丫頭原來是爲了自己兒子好呢,便也覺得楚熒的話也不是不無道理,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大手一揮,說:“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原來是爲了穆堯好,那母親便不追究了。”

    待楚熒終於送走了秦母,回到院子裏的時候,這才覺得渾身倦怠,甚至是連坐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這些日子總是太容易疲倦了些,且甚是嗜睡,一日中大多時間都覺着困頓。

    楚熒躺在貴妃榻上,染梅見楚熒面色不大好,又上了一杯熱茶。時辰還早,天還沒全黑,喝了熱茶,楚熒又強撐着睜開眼,

    “素雪,給我取本書來看。”

    素雪把書遞到楚熒手中,楚熒揉了揉眼睛,翻開書看了幾行,只覺得太過高深了些,反倒更加催人睏意了,便翻到封面看這是什麼書。

    《蟬子兵法》。

    “怎麼這是本兵法,也太沒意思了些。”楚熒嘆了口氣,語氣有幾分嗔怪。

    染梅在一旁笑着答:“少夫人可是忘了?先前少夫人便是經常看少爺最近在讀的書,說是若是這樣,有一天少爺來找夫人的時候纔能有話說。”

    聽了染梅的話,楚熒這纔想起,原來以前的她,嫁進秦府之後便被秦穆堯冷落,那時她總覺得是自己同秦穆堯說不上話,便向人打聽秦穆堯平時都看些什麼書,還尋了秦穆堯給家中寄來的信件,來謄抄他的書信。又盡心盡力,把家中的中饋打理得完美,認真孝敬公婆,只希望秦穆堯可以認可她一點點。

    她曾經也敬他愛他,作爲一位妻子,爲了想得到夫君的一點青睞用盡了渾身解數。

    只是人的感情從來便不是努力了就有結果,秦穆堯於她無意,他心中只有那位郡主,又怎會分一點目光給她。

    在上一世斷了腿又日日昏昏沉沉躺在榻上的日子裏,楚熒唯一想明白的大概便是這個道理。

    她累了。

    她本就與秦穆堯無緣,對於永遠不會迴應自己的人,又何須勉強自己去做這些事呢。女人爲了丈夫自以爲做了那麼多,到最後也不過是自己感動了自己、落在丈夫眼裏的多此一舉罷了。

    不值得。

    “就是,我們少夫人這麼好,只有姑爺不懂。”素雪又想起今天自家姑娘在秦母那頭聽到的話,悄悄地紅了眼眶,說,“少夫人之前只要得了空便臨姑爺寫過的帖,字裏都是有幾分像姑爺了……”

    素雪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外邊有敲門聲,染梅去應門,走進來的正是秦母房中的嬤嬤。

    “夫人那邊提醒少夫人,這個月家中中饋的出入若是整理好了,便該給夫人送過去了。”嬤嬤進了屋,向着楚熒稍稍福了福身,開口說道,“夫人見少夫人這月比平常晚了好些日子還沒送過去,怕少夫人給忘了。”

    “是兒媳的不是了,染梅,把我書桌上整理好的賬給嬤嬤拿過去。”楚熒淡淡地笑,脣色有一點蒼白。才活過來不久,光忙着思索怎麼才能同秦穆堯和離,趕快離開秦家,倒是忘記把賬給秦母送過去了。說着又捧起茶杯給自己暖暖手,客氣地同秦母身邊的嬤嬤講:

    “兒媳自知自己能力不足,且近來身子不太爽利,怕是做不好管理中饋的事了,如今便將府裏的賬冊子完璧歸趙了,想來比我合適的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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