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承陽候府之後,楚熒就被江斜直接關在客房裏,讓一羣差不多大的丫頭們伺候着喝了藥擦了身,又着人煮了些清淡可口的甜粥給楚熒送過去。直到半下午楚熒身上倦怠痠軟的藥力散去,楚熒這才得以重見天日,又見到了江斜。

    江斜又更了身衣服,不知是不是不喜歡沾染宮中的那股子香薰味兒,高高束起的馬尾看着烏潤,像是沐浴過的樣子。江斜看楚熒的表情不大自然,楚熒看江斜的表情也不大自然,兩人在纔回了府的承陽候夫人李柔過於慈祥和藹的目光中,頗有些尷尬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各自挪開視線,看向別處。

    江斜向來安排得周全,在宮裏時候就讓李柔去通知了楚家人,傍晚更是拜託了李柔親自送了楚熒回府。楚熒畢竟是個女子,只有藉着同爲女子的承陽候夫人李柔的身份,纔不會讓旁人說道。

    楚熒被蘇氏和楚鳴二人接進府裏,見楚熒人平安無事,終於放下了心來。

    聽說林謠也是纔剛進門不久,現在正在楚老夫人那頭。

    林謠同太子蕭端,在宮中那段頗有些風流的軼事,楚老夫人如今已是知道了個清清楚楚。雖說對方貴爲太子,但說出來終究不大好聽——但如今,似是也只有楚老夫人一人還被這位母家來的姑娘矇在鼓裏了。

    “母親,我無事。還是去會會林謠吧。”楚熒對上蘇氏關切的眼神,淡淡地笑。

    發生了那檔子事,林謠又被宮裏的人送回了楚府,鬧得也算是人盡皆知。此刻林謠更了一身領子規正掩飾的衣服,遮好了身上的痕跡,正坐在楚老夫人屋裏,哭腫了一雙眼睛,而楚老夫人和楚浩在一旁坐着,神色都不大好看,誰都沒開口說話。

    “表妹感覺如何,身子可還好?”楚熒進了屋子的時候,林謠通紅的雙眼看向楚熒時候,怔了怔,旋即又充滿了怨毒之意。

    林謠捏着哭腔,道:“熒表姐這是何意?難不成是存心要爲難我嗎,如今阿謠都……表姐竟還不放過我。”說着,便又拿起帕子哭了起來。

    楚熒冷冷地看着林謠,不冷不熱地開了口:“林謠,別裝了,你真當我不知道嗎。”

    林謠哭紅了一雙眼,又擡眸看楚熒,眼中閃爍着淚光。

    “林謠,你若是裝傻,不如我們一件一件細數。”

    “若是我記得沒錯,之前你便在外邊,到處跟人傳楚家苛待你,對你不好——這暫且不說。”楚熒施施然地站着,盯着林謠,說,“靜山寺上,便是你和皇后算好了,一同給我下的帖子吧——你跟祖母說是去接我,實際上也並未進來過,還要跟家中人傳我和太子的事兒。”

    “今日,是不是你同太子和皇后串通好了,給我酒裏下藥,又把我引出御花園的?”楚熒笑了笑,把林謠做過的事兒一件一件地講出來,“林謠,你說……如今,本該是你算計我的,卻全都落到了你自己身上,這算不算得上是報應?”

    楚老夫人聽了楚熒這話,愣了愣,問:“熒兒,這是什麼意思?”

    楚熒笑着說:“祖母不如先問問表妹,到底爲什麼做這些子事兒吧。”

    楚老夫人皺着眉,看向林謠,問:“謠姐兒,熒兒說的這可都是真的?”

    林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上對她帶着懷疑之色的楚老夫人,帶着哭腔,楚楚可憐地嗚咽道:“姨姥姥,阿謠怎麼可能去害表姐呢?如今受害的,明明是阿謠……。”

    楚老夫人猶豫了一下,這位母家來的姑娘這些日子在她面前表現得乖巧,又因着是母家人的緣故,對林謠也是真心實意的喜愛。卻又想起那晚靜山寺上,林謠竟能毫無顧忌地說出自己從小看大的孫女兒和蕭端同處一室的話來,而如今,這林謠又跟那之前傳過的蕭端躺到了一張牀上……楚老夫人心中不免得又有了思索。

    半晌,楚老夫人也沒回林謠的話,看林謠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打量。

    “林謠,你是我母親家裏的來的姑娘,我纔對你客氣幾分,如今你他媽還在老子家裏住着,就敢害老子的閨女兒了?”楚浩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木桌上,終於是忍不住怒道。

    林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楚家借住的日子,大多是在楚老夫人面前走動,又哪見過楚浩這般武將震怒的時候,嬌軀抖了抖,環視了一圈屋裏,楚浩看她的目光帶着怒意,而楚老夫人也不似往常對她那般熱切,而本該承受她身上一切的楚熒,則施施然地站着,完好無損地笑着看她。

    身上還帶着初經人事的痠痛之感,林謠的心中說不出是憤恨還是絕望。

    從她第一次來京城的時候開始,楚熒就好像是她的噩夢。林謠在家中的鄉里,也算得上是最拔尖的存在,無論是相貌還是才學皆是一流,所有人都說林謠如此標緻,將來必能高嫁,有一番好造化。而四年前,她第一次跟着家中人進京探親,見到了明明年紀不過只是差了一歲的楚熒。

    但是楚熒卻是事事都比她要好——容姿、才藝、家世。林謠擠破了頭都想要嫁個風風光光的人家,可楚熒偏偏一點兒也不在乎。因爲以楚熒這般身段和出身,放到哪裏都是耀眼的,無論怎麼嫁,都不會差了去。

    再入京城,林謠在七夕夜裏,又見到了當年她跑出楚府玩時,在園子裏曾經偷偷看過、吸引過她年幼時候所有目光、長得似謫仙般的男子江斜——卻是站在楚熒,一個跟人和離過的女子的身邊。

    從當初那一點點不平,再到嫉妒得發狂。

    林謠再也掛不住臉上那些惺惺作態的表情,生得楚楚可憐的臉上露出一絲帶着倦意的怨毒,看向楚熒:“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皇后的帖子也是我遞給你的,也是我故意把你引出御花園的——既然你都猜到了,那還問我作甚。”

    楚浩一拳砸在了桌上,發出重重的響聲,林謠的身子也是又抖了抖。

    “你、你……狼心狗肺的東西!”楚老夫人呼吸有些急促,捂住胸口,漲紅了臉,罵道,“我們楚家哪裏對不起你,你爲何要害我們熒兒!”

    林謠陰冷地輕笑了一聲:“皇后答應我,只要同她聯手讓你進了東宮,就會爲我賜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

    “兆親王府的婚事,你還不滿意?”楚熒皺了皺眉,這已經是親王府,權勢金錢還有什麼沒有?

    “楚熒,憑什麼只有你能挑你想要的的婚事,而我,只要是個高門貴戶就必須得上趕着嫁?”林謠仰着頭看楚熒,“皇后許我一門我自己想要的親事,那我爲何不應她。”

    “這些日子給你說了那麼多人家,你就都不滿意?”楚老夫人問。

    “可我想嫁江家!”林謠忽然提高了聲音。

    “江家?”楚熒愣了愣,誰都沒想到,林謠竟是一心想嫁江斜,旋即又笑出聲來,“承陽候府有什麼好?”

    “你不過是見慣了京中的優秀男兒,前有秦府,後又有東宮,承陽候府於你而言也不過就是個尋常貴胄吧?”林謠話中又帶了哭腔,又帶着怨恨,“可我想嫁江家……楚熒,憑什麼?憑什麼所有好男人都要圍着你轉?”

    林謠被楚府的下人扭送回自己的院子裏的時候已是不早。經過今天這麼一遭,楚府上上下下的氣氛也算不大好——一來,是楚熒的事,二來,便是東宮的心思。

    皇后和蕭端的算計已是昭然若揭,雖是沒有得逞,但楚家和東宮之間卻也絕無裝傻揭過此篇的可能。

    楚熒今日也是有些乏了,泡過熱水這才覺得身上清爽了不少。躺在榻上,回想今日的事,又覺得幸運——自己險些在宮中遭了算計,幸得察覺得早,而後來在她沒什麼力氣的時候,碰到的人又是江斜。

    但是之後那些事,尤其是在馬車上那些片段,卻是沒來由地一起涌入腦海中。自己那些朦朧又曖昧的觸碰,還有江斜捏着扇骨正襟危坐無動於衷的樣子……楚熒忽然很懷疑自己這張臉是不是很沒有吸引力——這個奇怪的念頭出現在腦子裏的一瞬間,楚熒就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爲自己產生了這個想法感到有些不齒。

    楚熒從來沒覺得自己這輩子會有現在這麼羞惱的時候,又悄悄紅了臉。

    輕叩窗沿的聲音卻是忽地打破了楚熒獨自一人的羞惱,楚熒猛地回過神來後,卻又更加羞憤了兩分——她可不知道,除了江斜之外,還有誰會在晚上敲她的窗戶找她。

    但是氣歸氣,楚熒還是起身去開了窗。

    楚熒看着面前這張過分好看的臉,便覺得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就好像自己方纔那些旖旎的回憶全部被人窺破了一般,說不上是尷尬還是羞澀。

    入了九月的京城已是逐漸涼了,江斜穿着月白色的長衣站在窗外,手中提着兩個酒囊,面上帶着笑意,見楚熒看着他嘟着嘴,一副不滿的樣子,江斜愣了愣。

    “我……是做錯了什麼嗎。”

    見江斜這幅小心翼翼的反應,楚熒這才又笑了起來:“找我什麼事。”

    江斜微微挪開視線,神色有些不大自然:“過了今日宮裏的事,我想問問你未來的打算。”

    楚熒點點頭,轉身準備出屋子見他。

    “天涼了,記得披件衣服。”江斜笑着提醒。

    “知道了。”楚熒低下頭去,小聲地道。

    《投奔白月光的有錢兄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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