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陰。
傅擇宣接到喻恆筠的電話時,正讀着一本無聊枯燥的長小說消磨時間。
“是我,有什麼事?”
傅擇宣總是如此,對待所有人都是用一貫的態度,不曾特殊化,彷彿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讓他屈從。同時太多事物成爲人們不斷屈服的藉口,這就凸顯出傅擇宣的特殊之處。
而這些使他顯得猶爲特殊的品質,是決定喻恆筠對傅擇宣格外優待的因素之一。
失神一小會兒,喻恆筠結束思考,通訊器對面的青年還在耐心等他說話。
“抱歉,剛纔走神了。”
“嗯。”
“在接收霍清斂提供的情報的同時,發現一個可能用得上的小道具,要去找找看嗎?”
“道具?”
“對我們來說是道具,對榮肅和榮翼意義不止於此。”
“在哪裏?”
“榮家的舊宅附近,是以前他們父母還在世時住的地方。”
“你應該不知道地方,我接你一起。”
“……好。”傅擇宣無奈地答應。
聽出青年語氣中的不情願,喻恆筠低笑:“是監察,懂?”
“懂。”更加無奈。
心情頗好地掛掉通訊。直到喻恆筠帶上工具,坐上車後才發現,心中的愉悅感還持續着,導致他不自覺地放鬆表情,於是他撫上嘴角,瞬間愉悅感被壓制住,消失殆盡。
扶過內後視鏡,喻恆筠嚴肅面容,觀察鏡子裏男人的表情,確認足夠穩重,才莊重地扶正鏡子,驅車離開車庫。
下野別墅南區。
環境打造得極好,成片的樹木環繞別墅周圍,中心廣場還有假山、噴泉。最令人驚歎的還是樹木外圍的大片花田,正值深春,百花齊放,而整齊的規劃讓大片色彩衝擊人的視覺感受。
傅擇宣的視線逗留在花田不曾移開,喻恆筠見狀,行駛數分鐘後,忽然變道,在一條岔出去的小道上停下車。
“喜歡?需要下去拍照嗎?”
這位高身價駕駛員的細心程度再次刷新了傅擇宣對他的認知。
猶豫過後,傅擇宣決定不辜負喻恆筠體貼的心意:“我下去看看。”
推開門後他回頭看喻恆筠,喻恆筠正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見傅擇宣回頭,挑眉表示疑惑:“嗯?”
“你要一起嗎?”
這是件稀罕事,喻恆筠決定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邀請。
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單純站在花田裏。寧靜如畫,宜於觀賞,同時能感受到心靈的平靜。
溫煦的風吹來,揚起髮梢,亂人心神。
“走吧,小道具在哪邊?”傅擇宣偏頭問。
“一棵樹下,是個願望盒。”
“願望盒?”
傅擇宣如同沒有歷經童真的少年時期,對這些兒時寄予希望與想象色彩的美好事物,他總是缺乏相應的知識。
“是兒時玩伴一同寫下各自長大後的願望,約定好多年後再回顧當時許下的心願,是否有實現。”喻恆筠認真仔細地解釋,看上去沒有一點向青年詢問過往的心思。
“不像許願,像是要在時光中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
“然後回頭感慨曾經的過往?”
“各有所見,我覺得很有意義。”喻恆筠不可置否地淡笑。
風吹拂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溫和氣息。
“你有和誰約定過這樣回首少時的未來嗎?”傅擇宣聽他這番有意義的見解,以爲他與誰共享了這樣童稚的少年時。
喻恆筠搖頭,不再言語。
裝載記憶的匣子不難找到,但唯有其主人有開啓它的資格。
老舊的宅子,兩兄弟不願將其售賣,任其留存在過去的時光裏,自是屹立長久。
房屋後的老樹還是生機勃勃,向天空舒然伸展身姿,僅能仰望。高出周圍的樹木一大截,孤獨看人來,看人往;等人歸,又無人歸。
在老樹下埋藏着榮肅、榮翼少年時珍貴心願和寶物。
喻恆筠使小鐵鍬挖出鐵盒,拿起時裏頭空空作響。
不知感慨些什麼,他撫着老樹粗壯的枝幹,傾訴道:“雖然沒有和誰約定過這樣的未來,但曾經有一個男孩,我是想和他這樣約定的。”
傅擇宣洗耳恭聽。
“是書諾回來那天的事情。”喻恆筠開始回憶。
家人都爲喻書諾的歸來狂喜難抑,少年喻恆筠心中也歡喜。
只是在妹妹走失後,他日日以這事鞭策自己,此時見到妹妹的臉,他的愧疚自責瞬間涌上,令他不敢面對喻書諾。
左右張望,不敢湊上去同妹妹說一句話。
這時他望見遠處牆邊有一個男孩,正注視着這邊,沿男孩的視線看去,是家人圍着喻書諾慰問的混亂場景。
欣喜若狂,以至於忘記女孩這時候最需要的是休息。
男孩小小身板,衣着講究,除襯衫外一身黑色,着西裝背心和西裝短褲,灰藍色襯衫上還繫着領帶,包裹小腿的中長襪,還穿雙鋥亮的小皮鞋。
能看出他瘦小到完全沒能撐起這套裝束。
男孩偷偷看兩眼喻書諾,轉身離開。
喻恆筠不清楚自己是被那顯得孤獨無比的幼小身影打動,還是單純想逃離當時的家,總之他追上男孩,和他搭話。
“你也住在這裏嗎?”
男孩顯然沒料到被人發現,胡亂瞟了瞟四周,慌忙點頭。
“我是剛剛那個女孩的哥哥。”喻恆筠露出自認爲和善的笑容,“你是不是很喜歡她呀?還偷偷看她呢!”
“……”男孩愣住,猶疑一會兒然後承認:“你不要和別人說。”
“不會的啦!”喻恆筠拍着胸脯保證,“別的不說,我守承諾這一點可是有保證的。”
“嗯,我也是。”
“我叫喻恆筠,你呢?”
“我是……樂澤。”
小喻恆筠沒在意男孩的停頓,帶着他來到附近的大超市。
“我請你喝瓶飲料,這樣我們就是朋友啦~”
見喻恆筠對自己像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樂澤不免問:“你交朋友都這麼隨便嗎?你不認爲我來歷不明可疑?”
“我沒有朋友。”少年聳聳肩,然後呲牙笑:“我能看得出來,你不是什麼可疑的人,大家都說我識人很清的。”
樂澤無奈擺擺手,讓喻恆筠去買飲料。
最終喻恆筠只帶出來超市裏最便宜的那種橙子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