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33章 鍾溯德的夢境(十)
    提出這狀似無意的邀請後,喻恆筠通過影像觀察傅擇宣的反應,只見他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喻恆筠再次好聲好氣地邀請他,他纔回過神來。

    “抱歉走神了,剛纔在考慮你的提議。”

    “那麼回覆是?”

    “樂意之至。”

    傅擇宣說着,嘴角勉強向兩邊扯了一下,很快又落回原處,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

    看起來的確是十分樂意。

    平時很少出門,除了各自去過的遊樂場、會展中心、天文臺,兩人就沒有去過其他遊玩的場所或景點,甚至對東區的著名景點都不甚熟悉。

    喻恆筠聯絡幾名熟人後,好歹私下裏做出了一份出行計劃,方便屆時能帶着對一切外出地點都陌生的青年四下逛逛,賞東區平和時代的風景。

    捎上傅擇宣,喻恆筠開着他們都很熟悉的黑色轎車,朝向東區南部進發。

    第一站是在天文臺矗立的星源島、下野南島南面的另一個無名島,這個島如同被拉長的水滴,橫臥在東區西部分區線上。這裏只有一處可供觀賞的去處,但其景觀絕對令人震撼。

    和下野別墅南區只有外圍的花田截然不同,這裏擁有整座島面積的島上植物園。而最令人歎爲觀止的,是這同一座島上,在同一季節展現的別緻景象。

    橫跨氣候分隔線,順着島際線從西北一路下行至東南時,可以觀賞到亞熱帶轉至熱帶的花草植物。

    正是百花齊放的季節,各式各樣的花,各種顏色的雜糅,在心底悄然綻放。

    當兩人終於走到島的最南邊,海岸線延伸至沙灘,到植物叢生的地方這段距離間有大片空處。彷彿立在世界盡頭,走向島的末端的道路盡頭佇立一座小屋,遠遠望去只能隱約辨認出淺淡的色彩,似乎要與不斷打上岸頭的海浪要融爲一體。

    傅擇宣注視着這棟小屋,視線絲毫不轉變。

    喻恆筠以爲他對小屋很感興趣,問道:“要去那邊看下嗎?”

    傅擇宣只是搖頭,回身看向來時的方向。

    大片的色彩拼接在一起,惹得看客的心神爲之愉悅歡情。

    “走吧。”他沒有回頭,淡淡說着。

    “好。”

    喻恆筠給自己的定位是名作陪者,任憑傅擇宣的喜好抉擇,不發表任何意見,也完全不作反對態度。

    第二站是南岸半島以南,佈滿整個東岸線的溼地紅樹林保育區,被打造爲原生態景觀保護區。

    “今天也能預約到?”在確認預約時,傅擇宣問道。

    因爲工作和家庭的關係網,在某些時候,喻恆筠算是擁有一些特權,但無論是和傅擇宣進行委託,還是同行休閒,傅擇宣都沒有見他使用過任何在界限範圍內的權力。

    懂傅擇宣心裏的疑惑,喻恆筠輕笑着解釋:“讓人找了兩個預約名額。”

    傅擇宣聽後點頭,由着喻恆筠帶他走進景區。

    但這次在遊覽旅程中的沉默氛圍,讓他們都覺得和以往有所不同。兩人的相處方式從最初的暗藏鋒芒、試探和抵抗,變成如今平和的模式。

    喻恆筠依舊不緊不慢、不催促,對自己想要的結果預備徐徐圖之。而傅擇宣,少有人弄清他究竟想些什麼。總總一聲不吭,卻知道得比誰都多,往往在人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實施計劃收穫自己想要的結果,而他真願意和你說時,欺騙性又比誰都要強。

    至少表面上,他們相處得平和無比。

    可是此刻,在面對傅擇宣總不過多追問的禮貌相交,喻恆筠倒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在他看來,許多事情已經有進展,值得追根溯源的信息也已展露眉目,可他和監察對象的關係,禮待有加是自然,除此以外再無其他,疏離到淺嘗即止。

    他也明白這樣的相處方式是最好,也最是便於抽身,可內心在叫囂着渴望更多,從一開始的試探,已經逐漸變質,不再僅僅爲了最初的目的,而是帶有好奇的意味,然後愈來愈多、愈究愈是深、愈是謎。

    如果只停留在初見時那個程度,對喻恆筠來說很是簡單,只是在他都摸到些許可能的痕跡,找到點滴端倪的這時,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棄。

    而他內心到底想要抓住哪一樣,饒是他自己也看不透。

    傅擇宣亦是如此,每次都可以簡單地拒絕,不給對方探查內心的機會,卻次次沒經住喻恆筠那詢問的語調,點頭同意。

    到底是微微壓下的語調中不容拒絕的意味太重,還是心中無法生出拒絕念頭,才屢次猶豫呢?

    不是不想再問些什麼,可心中的疑慮讓他不再多言。他和喻恆筠一樣,都快分不清自己的自己真正要走向哪條道路。

    只是有一點對他而言,向來清晰無比,不容混淆。作爲“樂澤”和喻恆筠度過的那半天,絕對不止對喻恆筠意義非凡,對傅擇宣來說,也是極其特殊的一場相識。所以到如今,對他全無辦法。

    在這樣無言的氣氛中,曾經能泰然處之的傅擇宣和喻恆筠都心有微末的失落感,兩人各懷心思,難得的美景當前,也沒能將驚豔感真正放進心裏,無法投入。

    不可否認這的確是休閒放鬆的好去處,周圍樹木蔥鬱、錯落有致,多樣的動物生活其中,此起彼伏的鳴叫聲,在不和諧中也能尋到一絲情致影響下的悅耳動人。更惹人注目的是生活在溼地的鳥類,在淺灘成羣休憩,時時飛起,在天際劃下唯美的動態弧線。

    結束第二站的旅程,喻恆筠問傅擇宣作何感想。

    “很適合尋找靈感。”

    在藍空的映射下,傅擇宣的雙眸中能尋到清透的雲朵和天際,延伸至眼底深處。

    喻恆筠盯着那似乎刻印在青年眼底的景緻說道:“樂曲?”

    傅擇宣頷首,說在島上植物園的尾端,有誤入世界盡頭的感覺,而在這裏,正有與自然和諧美,都是適宜避世之處。

    “的確。”喻恆筠同意,接着告訴他最後的站點是南部的河海度假村:“有興趣釣魚嗎?”

    “沒試過。”

    “可以嘗試下,能靜靜思考,同時也是有成就感的休閒方式。”

    “好。”傅擇宣又問,“有釣具嗎?”

    “早就準備好了。”喻恆筠告訴他工具都在後備箱,就帶他上車南行去“圓號”的喇叭口。

    第六天,午後,河海度假村。

    河海度假村位於南部商業中心的東面,從西區穿越來到東區的西越河在此地入海,故而得名,南北兩面都臨海,人們在此休閒度假,燒烤、露營、探險,各種項目應有盡有。

    來西越河垂釣的愛好者不在少數,喻恆筠甚至在好幾個適合垂釣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都是退休或在職中老幹部。繞開這些熟悉的身影,喻恆筠帶傅擇宣找到一處有廕庇的位置,手把手教他裝線、掛鉤、上餌、揮杆,儼然是個老手。

    “你經常釣魚嗎?”傅擇宣問。

    “是我少數幾個愛好之一。”提起自己的愛好,他的語氣充滿自信和喜悅。

    兩人這一坐,就坐到了天昏沉的時刻。

    最終的收穫倒是出人意料。

    “聽他們說新手總是運氣比較好。”喻恆筠開玩笑,“看來這話真有點道理。”

    喻恆筠釣到的都是小魚,稍微大點的也只有半手大小,反觀新手傅擇宣,幾種難釣到的魚都咬了他的鉤,被拉上來裝進網袋裏。

    “的確是運氣問題。”傅擇宣認同。

    釣魚雖然也講究選地、魚竿種類、拋竿技巧,但能釣上魚的種類、數量,終究還是看運氣。

    至少兩人都盡興就足夠了。在融洽的下午時光,一切小心思都隨河水推打岸邊的間斷節奏消逝飄去,剩下滿心平靜。

    天色暗下去,兩人收杆準備去喫晚餐時,從近處跨河的橫橋走下來一班人馬,爲首的有兩人,走在右邊提着裝魚袋的人偏頭對左邊那人笑着說些什麼,待轉臉看路時,他臉上那溫柔不帶任何其他意味的笑容映入眼簾,嘴角的弧度十分完美。

    是鍾溯德的好友陸申。

    陸申左邊的中年男性不苟言笑,和陸申作別後,獨自先離開隊伍朝傅擇宣和喻恆筠這方向走來,橋上站在靠遠些的幾人議論着什麼,陸申回頭對他們嘀咕幾句,望着中年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小路,才招呼身後幾人準備下橋。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

    從未地震過的東區在此時居然開始晃盪,程度劇烈,而正在河邊站立的傅擇宣由於沒有地方可以抓扶,沒站穩。喻恆筠試圖抓住傅擇宣,幫助他站好然後換個地方待着,但沒來得及抓住,傅擇宣就因重心不穩摔入河中。

    晃盪得極厲害,喻恆筠因抓傅擇宣時前驅的力量使得太過,也撲向前去,落入河中。

    落水之前,他匆忙間瞥見橋上的幾人也以向上抓住什麼的姿勢掉落。

    但這震盪沒持續很久,喻恆筠感覺周身讓他不自主上下顛簸的力量驟然消失,耳邊的微鳴停止,頭暈的症狀突然消失。

    猛地用力鑽出水面,喻恆筠環視四周,已經陸續有好幾人浮出水面,因爲距離相近,他輕易就看清幾人的面容,在橋正下方的是陸申,其他幾人很陌生。

    但無論是近處還是遠些距離,他都沒有看到近似傅擇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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