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34章 鍾溯德的夢境(十一)
    

    泡沫、深藍、殘影、黑暗。

    喧囂、獰笑、揮舞、漠視、沉默。

    遠勝過一切的黑暗與窒恐。

    有陽光照進,漆黑中像有暖色的泡沫在視野中擁擠扭動。

    耳邊突然闖進不善的言語。

    ……

    “居然都不會反抗,真沒勁。”

    “看他那低着頭不說話的樣子就煩躁。”

    “不過就是個沒爹沒孃的種,呸!裝什麼清高樣!”

    “喂,快看他這身上的樣子,看來也沒少在別的地方受人‘關照’啊。”

    “你!就是你,過來一下,幾年級的?叫什麼名字?”

    ……

    “真的要離開嗎?”

    “……”

    “一直以來對不起,沒能幫到你。”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義。”

    “但你就像是替代了我的位置,代我受到這樣不公的對待,我卻什麼都沒做。”

    “和你無關。”

    “即便我是最真實的見證人?”

    “對,眼睜睜看着卻毫無動作,倒不如沒有見證過。”

    “對不起……”

    “你快走吧,再不走他們和懷銘都該回來了。”

    “謝謝。”

    “不要對漠然旁觀的間接加害者說這種道謝的話。”

    “我並非感謝這個。”

    而是在最後一刻你表露的善意,嘗試的接近,即便無法原諒也能誠懇感謝這份善。

    縱然如此,一切也都再不具任何意義了。

    ……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抱歉。”

    “沒必要,我也不應該強求你能夠對我們這種人做出回報。”

    “回報?最多是提供躲避的牆角吧。”

    “……沒想到你也會這麼咄咄逼人。”

    “這種事也要分對象,值或不值。”

    “是嗎?可我是試圖保護過你的。”

    “保護?不,你沒有,委婉的迴護帶來更糟糕的結果,即便是看似的屈從也是可怕的幫兇。”

    “那你不也沒有尋求過任何庇護嗎?”

    “對,所以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對誰說理。”

    “真的沒有迴轉的餘地嗎?”

    “不是無法迴轉,而是無能爲力。”

    “那好,抱歉打擾你,還是很感謝你願意見我。”

    ……

    “從今天開始,你就……”

    “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大哥哥。”

    “樂澤。”

    “說嘛說嘛,你到底叫什麼呀?”

    “傅擇宣。”

    許多人叫喚他名字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他能從中分辨出每一道聲音各屬的人物,和這語調蘊含的情緒。

    最後這一聲不僅有聲音,還伴隨着相應的畫面。

    黑寂的夜裏,隔路相對的兩人,彼此暗藏的心事,暗波洶涌也蓋不住的心緒翻騰,男人挺拔如勁松的身影,和他不明表情的面龐。

    然後是晦澀不清的低念。

    ——你出自黑色深淵,或降自星辰?1

    ——能否照亮渾濁而黢黑的天空?2

    ——祝安罷,沉眠的孤旅人,此間睡時無淚無喜亦無悲。

    ……

    沒有光怪陸離,更沒有五彩斑斕。

    暗處沉沉,如同彼岸誠摯的邀請。

    可這盡頭不曾傳來呼喊,沒有引力。傅擇宣與這虛擬的畫面對抗着,咬緊牙關驅除幻影,突然睜開眼。

    刺激的感覺從眶內傳入,周圍是已經變得溫暖的綠水,在身側劃過。

    柔滑的觸感。

    是他在下沉。

    而他視野中似遠似近的遠處,是透着亮光的彼方,令人心生不願動彈的倦怠,身體似乎已經灌入足夠的涼水,與包裹他的溫暖觸感截然不同。

    ——若是就這般沉溺,是否最好?

    眼睛已因不堪刺激而閉合,咽裏的刺激感讓他無法呼吸,意識漸漸模糊。

    恍惚間看見一道黑影從側方躥出,這次還是幻影嗎?

    罷了,就算是幻影又如何,又一場一廂情願的故夢而已。

    傅擇宣虛弱地輕咳幾聲,睜眼,眼前的景物格外閃耀,閃耀到刺眼的程度。一切蒙上光的晶塵,如同新生世界,美得不可方物。

    叫人恍然。

    還是個十分陌生的環境,他想起身,被四肢的無力感驅使着重新躺下。

    “醒了?”

    耳邊還有涼涼的水在晃動,聽到的聲音隔層膜傳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的聲音。

    喻恆筠的身形出現在左上方,也彷彿帶了層光。

    他眯眼,回答道:“嗯。”

    聲音無力,說完後傅擇宣不由得咳了起來。

    “看來是不會游泳。”喻恆筠扶他坐起身,輕輕拍着他的背順氣:“幸好沒出現大問題。”

    緩過氣來,傅擇宣問:“是你救我上來的?”

    “震感過後許久不見你身影,怕是出事了,就去下面尋了一趟,正好碰見你嗎、毫無意識地向下沉。”

    他說得輕鬆,傅擇宣心中卻五味雜陳。

    那不是幻影,是破水而來救起他的人,是在穩定混亂中闖入的安寧秩序,一時難防,規劃出不意料的新限界,將他包納在其中。

    對他說着,即便沒曾性命相托,也能義無反顧奔赴泥沼,扯他入淺灘,帶他逃離限定的命運。

    “謝謝你,喻恆筠。”傅擇宣啞着嗓子道謝,無比鄭重。

    “沒事。”同時還搖了搖頭,又問道:“能起來走嗎?”

    “應該可以。”

    隨着喻恆筠的攙扶,傅擇宣雖有些四肢無力,但勉強還是站起來,走了幾步。

    他和喻恆筠隔茶几分別坐在單人沙發上,問道:“現在大概什麼時候?我們在哪?”

    “據昨天撈你上岸過了約十小時,現在是清晨。”喻恆筠一身清爽,卻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接着回答:“我們在度假村的林間住宿酒店區。”

    傅擇宣點頭,問他:“昨天還發生了什麼,你沒有及時衝熱水澡換衣物嗎?”

    “沒什麼。”他一副沒所謂的樣子,但輕皺了一下的眉頭沒瞞過傅擇宣的眼。

    “發生了什麼?”

    喻恆筠便輕輕帶過這個話題:“就稍微多救了幾個人,沒什麼,倒是你一直到剛纔都在昏迷,我給你總結下至今的發現吧。”

    “這個等會再說,時間充裕。”傅擇宣不依不饒,“我對昨天的事件比較感興趣,昨天還有人和你一起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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