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35章 鍾溯德的夢境(十二)
    

    等喻恆筠說完鍾溯德來電的用意後,房間內的氣氛突然凝固。

    傅擇宣倒是很適應這樣寂靜的場景。

    但喻恆筠因之前無意間的失言,現下頗有些不自在。

    他張口要說話,以讓氣氛活躍起來,不過傅擇宣先於他問了個問題,這讓他有點慶幸,如果要單純爲了活躍氣氛說點什麼,他不知道談話內容會不會向尤其尷尬的地步發展。

    “地點和時間?”

    “今天午後,和伶茶館,我們可以飯後一起過去。”

    “嗯,麻煩你領路了。”又是個傅擇宣不知道的地方。

    一切解釋完畢,喻恆筠也知不便久留,和傅擇宣告別:“那我先去收拾下。”

    “嗯。”

    喻恆筠回自己的房間後,傅擇宣的注意力才終於從他的身上轉移,仔細打量起自己身處室內的環境。

    整體呈暖色調,以白和淺棕搭配撐起這個空間,體現在各種小件物品上,簡約溫馨。除去簡單的酒店必備物品外,最吸引人眼球的無非是與牀相對的落地窗外的景緻。

    落地窗呈微弧地包裹着房間朝外一面,再向外不直接通向天空,而是另一方別緻的小空間。

    從房間內部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樣子,以落地窗圍住外圈,在獨特的小天地中擺放着一個方桌伴一對椅子,旁邊是一大片空地。

    傅擇宣拉開中間的拉門,進入這個陽臺,才發現這個玻璃是單向的,外面完全看不見裏面的景象,而靠近空地這邊是鏡牆。

    適合在這片空曠的地方,背向無垠大海,對鏡舞蹈。

    窗外的風景無疑是壯美震撼的,高處眺望,一切不遺餘力的展現,但如此不真實,以致要伸出手觸摸這彷彿雕刻模型的精緻輪廓,然後碰到玻璃,才知道面前相隔不可跨越的界限。

    遠方是入海口,一望廣闊,漫無邊際。

    高層的視界與開闊的視野交疊,愈發不真實起來。

    但無論何時傅擇宣都不曾沉迷,儘管也有震撼的一瞬,可他迅速抽身、移開視線,從這適合冥想的隔間走出。

    而此時,比外邊景色還要令他震撼的一幕出現在他眼前。

    不知道爲什麼之前沒注意到身上衣物的改變,直到進門後無意間瞥見晾衣繩那邊掛着他昨天穿的常服,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更換了。

    想到剛纔喻恆筠還一臉如常地和他對話,傅擇宣眉頭擰住,直奔盥洗室關上門,等數秒後才臉色更差地開門出來。

    自我檢查結果是全身上下、從內到外都煥然一新,沒有一件屬於他自己。

    儘管喻恆筠的安排合適周到,然而想到昨天被救起後,不知道被施以了怎樣的急救措施;接着又因渾身溼透,全身的衣物都被換了個精光,丟到酒店乾洗室進行乾洗,一個輪迴後再掛回到這個房間裏。

    傅擇宣每想到一點,腦海中浮現出相應的畫面,心中也隨之沉了一沉。

    這就導致喻恆筠來找他之後,莫名其妙就被冷臉相對——平時就足夠冷了,這會兒直接採取不理不睬的方針。

    “東西都收好了?”見傅擇宣提着袋子從房間走出,喻恆筠迎上來替他關好門,並肩在廊上走着,側臉問道。

    沒有回答。

    “怎麼了?”

    的確發生了什麼,傅擇宣暗自回答,恍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脫口而答,凝神只關注前面的道路。

    喻恆筠不明白傅擇宣突然轉變的態度緣何而來,卻發現他顯得異常的神情,尊重他的情緒不說話。

    直到兩人抵達和伶茶館,進到包廂都沒再有任何交流。

    坐在茶桌後的鐘溯德見兩人來到,衝兩人點頭,在他們落座同時斟上兩杯茶,推到他們面前。

    “抱歉先前沒有直接與你們會面。”他如今是近四十的中年人模樣,看起來神清氣爽:“希望這次會面能證明我的誠意。”

    也不等兩人有所反應,他就徑自開始說。

    先前喻恆筠去到國立研究所,被研究員引開免費在研究所參觀,再次觀摩不知看過多少遍的熟悉景色,如今鍾溯德也朝他致歉並解釋。

    如兩人所瞭解,這會兒正處於病毒被消滅後的平和年代,鍾溯德太過於渴望看到這樣的歲月,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觀望事情的發展。

    方原以相仿的年齡出現在實驗室,原諒他當年地作爲,成爲他的副手;卿雅雯、鍾縉維都失去半崩塌夢境的記憶,無憂無慮地過活。

    妻子是祕書,兒子是實驗室所屬地質物理研究室成員,之前所有污點都被洗清,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一段完美的人生在夢境中展開。

    “於是你沉溺,產生了之前那次地震?”傅擇宣就此問道。

    鍾溯德聽聞這一疑問,卻快速搖了搖頭否認:“這也是我找你們的原因:我想解釋,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我知道那次地震絕對並非由我的內心沉溺軟弱導致。”

    一旁的喻恆筠低聲問:“你肯定?”

    “是的,我肯定,但也沒有證據。”

    看鐘溯德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話,傅擇宣改而問別的:“你非常清楚自己沒有對這個夢產生依戀心理?”

    “不能說完全沒有依戀,但我給精英小組的成員們都放了假,讓他們跟着你們兩人,也好及時瞭解你們二人是怎樣的態度。”

    “從研究所出來後吧?”喻恆筠說。

    “是的,我知道他們肯定騙不過少將你,所以知道你們應該能大致猜到我的想法。”

    “的確。”傅擇宣平靜地說,“結果證明你雖然沒有完全陷在夢境之中,卻也留戀不捨。”

    喻恆筠聽聞,反駁:“那麼誰又不是如此呢?每一個陷入SLAP病毒捕捉的夢境中不曾死亡的人,都堅強地與病毒在對抗,竭力地維持住了夢境平衡,卻無法脫離。對這樣努力試圖逃離的沉睡者,還要刻意去譴責他們對美好的嚮往嗎?”

    “試圖逃離?”傅擇宣不以爲然地重複喻恆筠所用的言詞,說道:“試圖逃離的人們還在沉睡,而真正成功逃離的人,早早地就成爲了喚醒師,站在沉睡者的睡夢中幫助他們的‘試圖逃離’。”

    “所以你要對我譴責嗎?成功從夢境中逃離的我,身爲一名從睡夢中甦醒的喚醒師,沒有任何對美好的嚮往?”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誰也不開口再反駁。

    喻恆筠心裏紛亂,責怪自己每每聽聞傅擇宣的言語就不由自主心情急切,然後又造成譴責表象的對抗,而傅擇宣對此也總是平淡應對,像是水面已結冰,激不起任何動靜,即使投下引戰的石子,只是翻動兩面,無法侵入冰層。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