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對面的動靜,他擡頭給了傅擇宣一個無害的笑容:“非常感謝傅先生在百忙之中抽空,準時準點赴我的約啊。”
傅擇宣只當沒聽出他明晃晃的諷刺意味,和服務員點了杯招牌咖啡,雙倍濃縮。
薛遲景聽到他點的單,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心思在腦海中溜一圈後,他問道:“所以,找我什麼事?”
這可充分展現了薛遲景反客爲主的本領,是他在把貓帶走後放了一撮貓毛在傅擇宣的洗手池旁,又在前幾天直接發消息問傅擇宣有沒有看見在家裏的貓毛,但又不直接說自己找他有事。
傅擇宣順着他的意思回答:“我的貓,你帶哪去了?”
“你的貓?”薛遲景訝異道。
之前去傅擇宣樓下信箱放威脅信的時候,回程途中正好看到傅擇宣在喂貓,喂完就走,薛遲景以爲是傅擇宣一時愛心大發給流浪貓送溫暖。
見兩隻貓在那叫喚,抱了白的走,花的叫喚得更厲害,他就把兩隻貓都摟走送給了喻書諾。
想着,薛遲景補充道:“你早說啊,我就摟上來還給你了。”
聽着薛遲景意有所指的描述,想到自己剛纔的描述,傅擇宣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很快又恢復正常,對薛遲景否認道:“不是。”
接着他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題。
這會兒薛遲景沒打岔,盯着空咖啡杯蒼白無力地“哦”了一聲,才移開視線看傅擇宣:“給喻書諾了,討她歡心。”
這說法很容易讓人誤會,傅擇宣卻罕見地有些動容,雖然只有一瞬間,但被正好瞅着他的薛遲景捕捉到了。
這太像是故意讓他看見的情態,薛遲景想了想也沒深究。
實際上傅擇宣這會倒不是故意的,薛遲景對喻書諾的關心程度確實讓他意外,所以他的表情並不是僞裝,但他並不會主動和薛遲景談這點,於是話題就此揭過。
正好此時服務員端着咖啡放到傅擇宣面前,傅擇宣低聲道了聲謝,把咖啡推到薛遲景面前,很突兀地開口:“‘審判者’的信不會送到我這裏。”
薛遲景自然地領了這杯咖啡,端起抿一嘴又放下,自然得彷彿那封威脅信不是他放的,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什麼?”
傅擇宣有耐心地重複一遍。
煞有其事地點頭,薛遲景附和道:“‘審判者’也沒有讓我送信。”
傅擇宣:“嗯。”
薛遲景暗嘖,傅擇宣又端出這副不動如山的姿態,明明這樣子放在喻恆筠身上就毫無違和感,怎麼放在這人身上就讓他恨得有些牙癢癢呢?
但把這人引出來的是他,薛遲景也只好和以往一樣,暗自壓下心中衝上去狂敲傅擇宣腦門的衝動,好聲好氣說話:“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
“表達……你不必費盡心思提醒我,你想要的最終都能得到。”
這個答案倒是討巧,薛遲景不以爲然:“這種話誰都說得出來,動動嘴皮子的事誰不會?”
傅擇宣乖巧道:“說得對。”
“……”薛遲景無言以對,“你又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
“和你手中這杯咖啡一樣。”
傅擇宣的黑眸直直對上薛遲景漫不經心隨處瞥的視線,就這毫不出奇的一瞬,叫薛遲景心裏產生了一種無比熟悉的既視感,似乎在某年某月某時,他也曾和麪前這人在同樣的境況下——隔着一張平平無奇的桌子或是其他什麼——這樣對視着。
就這樣想着,薛遲景突然沒來由地有些想笑,以至於他接下來的話語中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怎樣都好,但你的底牌也是時候露出來了吧?”
薛遲景雖然是那樣說,但其實和傅擇宣所料無幾,除了他真正關心的事情,其餘的人或事怎樣都好,他都不甚在意。看起來他在爲軍方、審判者兩方所驅使,可他只忠於自己,必要時什麼都能拋棄。
而在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傅擇宣顯然對之後的進展都有所把握,甚至連薛遲景自己都不清楚的空白過往,似乎都和傅擇宣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所以,只要傅擇宣對他的問題給出明確表示,他馬上就能拋棄所有立場,現在、立刻、馬上對他投誠。
傅擇宣卻是“呵”地一聲輕笑,嘴角漾起極其清淺地一道弧度,彷彿冬末那破冰地一抹新芽,太叫人意外,也太叫人驚豔,就是那冰天雪地中唯一動人的嫩綠,令人心生恍惚,也心緒搖曳。
這抹突然的笑震住了薛遲景的心神,傅擇宣沒理會他這難得的表現,而是以問句的形式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底牌,不是就擺在你們面前嗎?”
薛遲景沒懂,他想過傅擇宣身處的境況,接過哪些委託,他同化的能力,卻不認爲這其中任何一項能稱作底牌。
還想再問點什麼的時候,傅擇宣卻已經站起身來,禮貌地將椅子推回桌底,道別離開了。
薛遲景看着窗外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知這時是否陽光太過耀眼,他眼眶竟隱隱有酸澀感產生,透過這個背影,他似乎眼前閃過白芒,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逆光迎着他走來,而不是漸行漸遠。
爲了停止這樣的想象,薛遲景將視線收回,又瞟到了那個咖啡杯,心底溢出了一點愉悅,到此爲止,他付了款,將賬單隨意丟在桌上。
而桌上賬單的物品欄,赫然是兩杯招牌雙倍濃縮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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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將來客帶進書房時,喻恆筠正聽着轉接設備傳來的對話,最近一段時間,他越發感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會發生,所以叫監聽的人時刻關注那邊的情況。
薛遲景和傅擇宣的這場見面,他也在關注着兩人談話的內容,雖然沒得到任何有意義的信息,但喻恆筠有種預感,他們兩人都要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薛遲景這邊尚還在他的可控範圍內,傅擇宣卻不一樣,在以往尚未摻雜任何感情時,他就對傅擇宣無可奈何,遑論現在,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像以前一樣理性面對,這種情況下,他還怎麼做出重大的決策?
無奈地一笑,喻恆筠又重新投入到轉接設備的收聽中,薛遲景正談到傅擇宣的底牌,正好這時,書房的門被敲響。
知道這時的來客是誰,但又不願停止收聽,喻恆筠直接讓管家把人帶了進來。見來人對他略帶傻氣地露出個笑容,喻恆筠點頭,權當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