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79章 混沌的夢境(八)
    ???

    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這如泉水清越的聲音傾瀉而出,細密地交織,敲在喻恆筠的心上。

    心跳的存在感愈漸清晰,就好像是停滯的血液再次流動,鮮活的動力蓬勃而生。

    彷彿在此之前的生命都是按指令一板一眼地進行,此刻卻因這道聲音的出現扣動了扳機,解封一切。

    錄音裏有嘈雜的聲響,是宴會的人聲與窗外蟲鳴,這並不妨礙將兩人對話的聲音聽錯。

    “他走了。”這是溫子攸的聲音,“你從一開始就跟在他身後。”

    對方不回答,彷彿這只是溫子攸對着空氣在自說自話。

    “只有我能看見你,對吧。”

    “……”

    “你不是幽靈。”溫子攸泄出一抹輕笑,聽起來有些刻意。

    終於,那道聲音的主人開口了:“不是。”

    “那你是什麼?”溫子攸話音一轉,平淡的口吻裏摻上了威脅:“我見過你,在名單裏。”

    他不回答。

    “你倒不問是什麼名單。”

    “所有名……”聲音一頓,“都有我。”

    “你知道得很清楚,那應該離他遠遠的纔對,爲什麼跟着他?”

    沒有回答。

    “要對他做點什麼?想從他身上得到點什麼?”說着這句明顯有漏洞的話,溫子攸的語調突然變得悠揚。

    但偏偏對方好像很在意這個說法,喻恆筠捕捉到深抑的呼吸聲。

    “我從來……從來沒有要對他不利。”

    冷意似乎從那人含着冰霜的嗓音裏消散,他壓抑的聲音也不掩悅耳,清澈地淌過,裹着無奈的嘆息,和暗藏的繾綣情意。

    喻恆筠屏住了呼吸,聽着因着嘆息而轉柔的聲音最後堅定地如同宣誓——

    “以前沒有過,也永遠不會。”

    然後他的心如擂鼓,久久難平。

    腦海中驀然有這樣一副畫面展開,身姿修長的青年從喻恆筠家中書房的沙發匆忙起身,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軍事密碼學》,凌亂的黑色碎髮垂在棕色眼眸前,掩不住眼中慌亂的神色,以至於把書放回原位時都沒注意到書脊的朝向。

    然後青年匆匆走進了洗漱間。

    潦草洗漱後,他從冰箱裏掂出最後一個蛋,將蛋煎好,煮了碗清水掛麪,坐在餐桌前趕忙喫掉,結束後快速將所有東西收拾好,恢復原樣。

    做完這一切,他才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走進臥室。

    主臥牀上躺着的是一名仍在睡夢中的男子,喻恆筠認出了自己,他穿着件家居服,雙手搭在腹前,似乎呼吸都已停止,靜得如死去一般。

    青年走到喻恆筠的身邊,背對陽光,眼眸中暗沉無光,他俯身,停在喻恆筠身體上空數十釐米處然後伸出手,指尖停留在如雕塑精緻,又比其更生動的臉頰上,輕顫着不敢用力。

    倏爾青年望着牀上的人,笨拙地扯出個笑容,不那麼精緻的笑容,可眼中藏着不易察覺的歡喜,要漫溢出的真摯,在陽光下灼灼生輝,暖得讓看見這個場景的喻恆筠想落淚。

    然後青年收回手,神色恢復一派平靜,繞到牀的另一邊躺下,雙手交叉放在腹前,緩緩合上光芒流轉的雙眼。

    畫幅捲起,另一幅場景又展開。

    又是一個清晨,陽光毫不吝嗇地給躺在同一張牀上的兩人增添奪目的光芒,靠外的青年在懶洋洋的暖意中緩緩掀開眼簾,清明的眼神不似剛睡醒的模樣,他坐起身來,扭頭看着身旁的男子,垂下的鳳眼中似是淡漠無情。

    幾個呼吸後,青年利落起身,到書房、洗漱間、廚房、餐廳各處將他在這個家中留過的一切痕跡都抹去。

    說是收拾,但青年留下的東西本就少,簡單幾件洗漱用品,幾套衣褲,再沒有其他,如果青年一整天都待在房裏守着他,那青年要怎樣度過這漫長一天?

    青年收拾完畢,卻沒注意到他匆忙放反的那本書,提着簡單的行李走到門口時,青年扶着門框回過頭來了,他細細又確認幾處房間內的擺設,才如釋重負般嘆口氣,轉身離開。

    留下宅內一片空寂,幾十秒後,兩名穿軍裝的人從青年掩住未關閉的門進入房內,將牀上的喻恆筠運上車,送到了喻家老宅。

    如同放映機在腦海中播映的片段結束,喻恆筠還久久不能從其中脫出,仍坐在牀上垂着眼沉思。

    如果這段像是回憶的內容並非虛假,很多事情都明瞭了,合理推測,青年應該和軍方達成了某種協議,照顧了他一陣子並在最後對他實施了喚醒,並讓軍人把喻恆筠送回了老宅,並在之後僞裝了到喻家去喚醒的場景,被喻宅的攝像頭拍下。

    那他家中的微攝呢?他曾經確認過家中監控的內容,卻沒發現任何疑點,青年是否已經在軍方的幫助下僞造了監控內容?

    爲何要大費周折這樣做一通?他大可不必……喻恆筠微微低頭看向手上熄屏的通訊器,突然意識到,被剛纔腦海中的片段打了岔,在此之前,溫子攸可是給他送來了份“大禮”。

    身邊的空間有細微的波動,喻恆筠猛然擡頭,左前方已經有一道身影,是那名在畫面中出現的青年,他正背對喻恆筠沐浴着窗外的陽光,身體是要隨這光芒消散般的透明。

    心中一揪,喻恆筠幾乎就要衝向青年,將他緊緊擁入懷中。喉結滾動兩下,他皺着眉,花費很大的自制力才剋制住自己,並調動全身上下都進入了警備狀態,不管青年做出怎樣的行爲,他都能及時反應。

    感受到他有如實質的視線,青年轉身,對自己被發現這件事毫不驚訝,在喻恆筠頗具穿透力的銳利目光中,青年彷彿絲毫感受不到這緊張膠着的氣氛,反而還前進一步。

    他的手一動,喻恆筠肌肉一緊就要撐着牀沿起身,卻眼見着青年毫無威脅性的動作,緩緩以挽起衣袖的白皙手腕帶動細長的臂,伸到身前攤開,喻恆筠微卸了手中的力,死死盯着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攤開,露出了手掌心握着的東西。

    那是一顆糖,淡藍色的糖衣,在陽光照射下卻透出了粉色的耀芒。

    如同窒息般的熟悉感如狂潮涌來,喻恆筠驟然看向青年的臉龐,只見他又露出了那個笑容,笨拙地扯着嘴角,像是第一次調動臉頰上的笑肌,有些僵硬,可眼神亮晶晶的,其中盛滿真摯,讓他想到了忠誠可愛的小動物,偶爾露出叫人憐愛的表情。

    他在這樣的想法中忘記了對峙的防備,直到慢慢靠近的青年抵達他身前,將糖果湊近,道:“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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