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符中夢 >人情溫暖
    八仙樓的密談並沒有持續很久,趙璟同沈義倫再次商討南北幾處安排部署後,便讓清風抱着那箱極其礙眼的書信,主僕二人輕車簡從地往江策所在的蒼瓊別苑去了。

    “主子,咱們就這樣直接去嗎?”清風狗膽包天的觸碰了趙璟的逆鱗。

    “怎麼?本王去不得嗎!”趙璟沒好氣地質問正低眉垂眼的清風。

    “不不不,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是想說咱們需不需要讓人先打探下江公子回來沒有,他今兒個不是去將軍府坐客了嘛?”清風心思轉的飛快,見勢不對,立馬爲自己高高樹立起考慮周全好下屬的形象。

    “不必,這會兒已經酉時三刻,就算是在韓家用過晚飯也該回來了。如果未歸,我在馬車裏等會兒也無妨,主要是把這箱……”趙璟瞥了一眼清風手裏的箱子,翻了個白眼轉過臉繼續道:“主要是把這箱東西給他送過去,不管怎麼樣那個人也是他的朋友。”

    “是是是,主子說的對。”清風十分狗腿的表達着對趙璟冠冕堂皇藉口的認可。

    馬車由東向西緩緩駛進了十里巷,正瞧見西邊巷口的夜幕中疾馳而來一輛馬車,馬車上懸掛着韓字的燈籠在冷風中搖曳。

    清風打簾,朝車裏的趙璟興奮道:“主子,好像是江公子正好回府了。”

    趙璟一早就聽見了遠處疾馳而來的馬蹄聲和飛轉的車軲轆聲,雖然疑惑卻不禁有一絲喜悅涌上心頭。他透過清風掀開的門簾,正巧看見那輛馬車在剛到府門口時急急勒住了馬繮,趙璟剛想責備幾句將軍府的車伕駕駛技術太差,竟如此莽撞駕車,下回定要叮囑韓將行一番!

    便聽得清風地低聲驚呼:“怎麼是小七親自駕的馬車?……江公子受傷了!”

    話音剛落,趙璟便一步躍下馬車,還沒來得及飛過去,就怔怔地定在了原地。

    只見耶律淳扶着一瘸一拐的江策正往大門的石階上走,他立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雖有穿堂的北風呼嘯,但以趙璟的耳力仍是聽見了他們嬉鬧的歡聲笑語:

    “你這樣怎麼上去?要不我抱你吧?”耶律淳關切的請求同意。

    “不用不用,其實我可以單腳跳進去。哎~這別苑的石階若不是修的太高,我定可以跳上去,你信不信?”江策虛扶着耶律淳的臂膀,吹着牛皮。

    “你可別再胡來了,小策。若不是拗不過你,我纔不會答應喫完晚飯離開將軍府了,再陪你偷摸去草場騎一圈。你今天才練了一下午就想駕馬狂奔?天這麼黑,今兒個又沒月光,活該你墜馬!”耶律淳似是埋怨實則是心疼地與江策回懟。

    “好好好,是我自不量力了,但我半天就學會了,是不是很厲害?再練上一段時間,等下回你帶我去你們大遼的草原跑馬,說不定都追不上我呢!”江策仰頭,神采飛揚地衝耶律淳大笑。

    耶律淳回以深情的凝視,不自覺地俯下身,臉向江策靠近了幾分,江策突然覺得此時氛圍有點怪異,立刻轉過臉,衝正好從門裏跑出來,難得焦急神色的江月和已經方寸大亂的陳慶招手:“月管事、陳管事,我有一個遠道而來的朋友要住家裏,你們幫我收拾間屋子出來。”說着,在小七一左,耶律淳一右地攙扶下,一蹦一跳地進了別苑。

    清風見自家王爺在寒風中站成了木頭人,有些於心不忍,緩緩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主子,咱們還進去嗎?”

    趙璟沒入長袖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早已嵌進手心的肉裏,不知是否冬至將至,巷口的西風冷厲如刀,不過是站了少頃,也颳得趙璟嘶啞了嗓音,他有些顫抖地道:“不了~回去吧~”

    一轉身,徑直上了孤零零停在夜幕下的馬車,清風垂頭,愁苦着一張臉,他又聞到了主子身上的血腥味兒,主子又自殘了……?

    清風絲毫不敢耽誤,一個箭步上了馬車,如來時一般,親自駕着車,身後載着冷若冰霜的王爺,沉重地回了王府。

    蒼瓊別院內~

    陳慶同老父親一般碎碎念地詢問着江策的傷勢:“少爺怎麼樣了?沒摔斷骨頭吧?腳踝腫這麼高,很疼吧?還有哪兒傷了沒?”

    江月面不改色,一寸一離仔細檢查着江策腿上的傷勢。

    時安跟着江策的日子久了,性格也變得活泛不少,這會兒也有膽子半開玩笑地懟起憨直的陳慶:“陳管事,您可別咒主子,摔斷了骨頭那還得了!”

    耶律淳接話道:“應該不會,我當時就檢查過,可能是墜馬的時候扭到了腳,骨頭摸着並無大礙。”

    江月檢查好一會兒,突然按住江策想要遮掩的手,緩緩把他右腿的褲子捲起到膝蓋以上,入眼愕然是白玉如瓷的肌膚上一道血淋淋的擦傷,江策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江月這才悠悠地道:“除了腳踝腫得跟個包子似的,這裏應該是摔下來的時候刮到了什麼尖利的石頭或鐵器,都到家了還悶不吭聲,你是想瞞着誰?”

    江策有些尷尬地笑笑,像個犯錯的孩子一般討饒:“月管事,我是真不知道這裏也破了,我以爲最多就是撞青紫了,你捲起褲腿我才知道的。我們方纔在外面黑燈瞎火的眼看不分清,耶律淳你說是不是?”

    江策擡眼看向耶律淳,本想尋求他的幫腔,可不曾想,只見耶律淳一張臉也不知爲何漲得通紅,又滿眼心疼地直勾勾盯着江策的右腿,一拳頭打在自己胸口自責道:“都怪我,都怪我,天黑了還帶你去跑馬,害你傷的這樣重!”

    “誒誒誒~你個傻子,錘自己作甚,再說了明明是我非要你帶我去的,怎麼能怪你呢!好了好了,你快下去休息吧,別在這兒添亂。”

    陳慶吹鬍子瞪眼,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江月,你倒是輕點兒,那褲子上粘着皮肉,少爺得多疼啊!”

    時安蹲在一旁給江月打着下手,輕輕地替江策吹氣,生怕他太疼。小七氣鼓鼓的站在屏風旁雙臂環胸,獨自生着悶氣。

    江策無奈地看着一屋子滿滿當當的人,還有屏風外一堆候着的丫頭小廝,不禁肆意妄爲地笑了~

    時安紅着眼眶無語地看着江策:“少爺,都傷成這樣了,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江策眯着眼,瞧着屋內衆人,笑道:“受傷也挺好的,有這麼多人心疼我,心裏可暖了!”

    以前生活的地方雖然很便捷,可惜人情冷暖只有自己知曉。因爲爸媽在很小的時候就離婚,後來又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分別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她就一直同奶奶兩個人住在一起。可大學還沒畢業,唯一關心自己的奶奶就先走了,所以她從小就很獨立,生病受傷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朋友在畢業後也都各奔東西,工作中的同事極少有真正相處得來的,大多都是各自回家照顧自己的家庭,哪裏還有人有閒情逸致去關心一個獨居者的傷痛心情。

    她越來越能體會到上天賜予她的這次時間旅行不是對她的懲罰,而是給她的一份溫暖饋贈。她在這裏收穫到友情、親情,也體會了一次酸澀的暗戀之情。眼下,這一屋子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只爲自己一個人,不管是不是沾了原主的光,總之此刻在體會這層層溫情的是自己,她已經心滿意足。

    耶律淳輕拍了一下江策的腦袋,皺眉道:“小策,你該不會真是摔傻了吧?”

    江策給了他一記白眼:“你才傻了呢,我高興,我樂意!哎呦~”

    江月重重地在江策小腿的傷口上抹着藥,江策努努嘴:“月管事,你輕點兒嘛~”

    江月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試試,少爺有沒有傻。”

    衆人先是一陣無語,而後都紛紛哭笑不得。

    屋裏的炭盆燒的越來越旺,暖意也瀰漫了整間屋子,緩緩融進每個人的心裏。

    冰與火,兩極相反。

    若說蒼瓊別苑是溫暖的湯泉,此時的端王府便是冰凍的寒潭。

    趙璟把自己關在西墨苑的書房,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清風焦急地只敢在西墨苑的垂花門外來回踱步,林白巋然不動地屹立在廊下。

    “林白,你說主子不會想不開吧?”清風不着邊際地說着胡話。

    “清風,貼身跟隨王爺兩年,你怎麼越來越浮躁了。”林白淡然道。

    林白一句話,戳中他的痛腳,清風這才勉強逼迫自己站定,替自己辯解道:“林白,你不知道,主子今天受了多大的刺激,我從未見他生氣時不發火,不罵人,也不罰人!他一點兒都不發泄出來,反倒獨自悶着把自己關起來,這能不嚇人嗎?你說萬一有什麼想不開的……”

    林白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他的位置上,目不斜視地回道:“王爺的事,王爺自有分寸,不是你我能妄加猜測的。”

    清風甩甩手,不耐道:“哎呀,跟你這個悶葫蘆說不通,我還是去廚房準備點兒甜湯,一會兒給主子消消火。”

    書房內,趙璟僵直地坐在方正堅硬的扶手椅上,屋內閃耀着燭火,燃燒着炭盆,但他絲毫感受不到暖意,他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爲什麼?

    他當時沒能走過去?

    爲什麼?

    他變成了站在角落遠遠看着他們在一起的人?

    換作從前他會毫無顧忌地將他抱走,可如今,他沒了立場……

    若不是阿策,爲何心還會這般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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