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默契地未曾提起那夜的衝動。

    竈上的竹子終於蒸煮夠了八天,沈懷瑾滅了火,將完全鬆散的竹纖維取出一部分放到木臼上,用木碓連續扣打。

    雖說厲不嫌累,但沈懷瑾還是覺得效率不夠,踩了這麼久才踩這麼一小點的竹纖維,要全錘爛也不知道到什麼時候。

    沈懷瑾想了個辦法,他用榫卯結構在木杆上加了根分枝,原本的木杆於是便成了相連的“卜”字形,很適合像厲這種力氣大的,一次性可以錘兩個木臼。

    水碓沈懷瑾也沒放過,雖說頻率慢,好歹也能出一份力。

    沈懷瑾自己也沒閒着,在邊上做些瑣事。

    有一個好消息是,沈懷瑾連續攪拌了大半年的魚露,終於是發酵完成了。沈懷瑾舀出了發酵液,並往里加入適量的糖粉、大蒜以及檸檬汁等調味,這樣就製成真正的魚露了。

    他舀了一小勺魚露送去工棚讓厲品嚐,對方認真讚道:“聞着挺香,喫着也很鮮。”

    沈懷瑾於是心滿意足地離開。

    棄了渣後,魚露僅剩不到一缸,沈懷瑾特地又挖了黏土,燒了一批大肚小口、有把手又有細長壺嘴的瓶子,用來裝這些魚露。

    有了魚露這種頂級調味料,沈懷瑾自然忍不住做些好喫的。沈懷瑾泡上了竹筍,心想着晚上先用魚露做道竹筍炒肉嚐嚐。

    那頭厲正在工棚裏揮汗如雨,沈懷瑾去瞧了瞧,見木臼裏的竹纖維已經被舂成泥狀,沈懷瑾將這些竹泥盛走,並囑咐厲休息一會後再繼續舂新的竹纖維。

    沈懷瑾將一批又一批的竹泥倒入紙漿池,加水後攪拌均勻便成了合格的紙漿。他用前兩天抽空做的竹簾在紙漿池中蕩料,紙漿中懸浮着的竹料成爲薄層附於竹簾上面,多餘的水則從竹簾四邊流出。

    他將竹簾覆過,使溼紙落在木板上,即成張紙。如此重複蕩料與覆簾步驟,使一張張的溼紙疊積了成百上千張。

    這上千張溼紙上頭還有加上木板重壓,以擠去大部分的水。

    沈懷瑾不僅需要寫字的紙,還需要衛生紙,因此需要通過控制紙漿濃度來控制纖維間的結合程度,讓紙更加鬆軟一些,即不能強度太差導致用的時候容易破,又不能強度太好導致用的時候太硬。

    他需要單層的衛生紙能夠薄如蟬翼且有很多網眼,這意味着纖維之間多出來很多空氣,來代替原本的羥基結合,這樣紙張就會變得鬆軟了,滿足衛生用紙的要求。

    因爲要等到乾燥後,才能手工將紙一張張揭起,沈懷瑾也急不得,只將兩疊功能不同的紙原地放着。

    此時天色已晚,沈懷瑾讓厲歇了下來準備喫晚飯。這時候水碓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雖然頻率低,但不需要人力,可以無止歇地幹下去。

    厲被沈懷瑾影響得也是一天不洗澡就難受,他不像沈懷瑾一樣,怕直接沖涼水澡會感冒,便提了兩桶水,走到屋後沒人看得到的地方,痛痛快快地衝了個涼。

    那頭沈懷瑾已經在切泡好的筍條了,見他衝好涼出來,囑咐道:“趕緊把頭髮擦擦乾,然後幫我把肉切片。魚露做好了,咱們今晚就用它做道竹筍炒肉嚐嚐鮮。”

    厲應了聲,用乾燥吸水的獸皮隨意地擦拭了幾下銀髮,見沈懷瑾低頭時耳邊的黑髮總忍不住往下滑落,便用繩子替他綁了一個小馬尾。

    沈懷瑾側頭朝他一笑,溫聲問道:“今天舂竹子累不累啊?”

    蟲鳴、紅霞與晚風中,他的笑容格外溫柔,厲覺得只要望向沈懷瑾綴滿星空的眼睛,滿身的疲憊彷彿一掃而空,他勾了勾脣角,“不累,在你身邊幹什麼都是好的。”

    沈懷瑾在處理好的肉片中加入澱粉、生薑和少許魚露攪拌,進行醃製。

    大約醃製十五分鐘後,點火燒熱石板,加油下肉片,用大火炒熟後盛出。用石板上留着的餘油煸炒姜蒜,再下入筍乾翻炒均勻。

    他又往裏加半碗清水,放入魚露和少許檸檬汁,再加入白蘿蔔塊和炒好的肉片翻炒。翻炒均勻後即可裝盤。

    用魚露炒制的肉有一種獨特的鹹香味,喫着甚至還有點上癮,沈懷瑾越嚼着肉越想着配上大米飯,不由得嘆了口氣。

    厲坐在對面愣了愣,“不是挺好喫的嗎,怎麼不高興了?”

    沈懷瑾微微蹙眉,“好喫是好喫,但越好喫越想着更好的東西,也不知道這次去大森部落趕集,能不能換到水稻。”

    厲探過身,用乾淨的左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老想着不好的事幹什麼。我們慢慢找慢慢做,日子就會一天天變好的。你看你之前一直想要的紙都做上了,布也差不遠了,還怕找不到水稻嗎?”

    沈懷瑾一想也是,他來到這裏一年多,原本艱難的日子正一天天變好,身邊也有厲一直陪伴,還有什麼難題是解決不了的呢。

    這麼想着,他也釋然了,淺笑了一聲。

    厲雖然喫得多,但喫得也快,早沈懷瑾一步喫完了飯,坐在石凳上揉着肚子。他擡頭看着兩棵桃樹,感嘆道:“這兩棵桃樹長得不錯,估計桃子就快能吃了。”

    沈懷瑾也擡頭望去,只見桃葉間墜滿了一顆顆沉甸甸的桃子,已經不是青澀模樣,表皮粉白,看着就誘人,沈懷瑾很是驚喜,“瞧着像是軟桃,到時候喫剩下的還能做桃子果醬留着寒季喫。”

    “我還沒嘗過桃子什麼味道呢。”

    沈懷瑾也喫完了飯,起身踱步,“還得看品種和長得好壞,好的話就是汁水充沛,嚐起來也很甜。看這樣子也熟得差不多了,再過兩天我們就摘幾個嚐嚐味道。如果好喫,也讓採集隊再往桃林摘些桃子回來。”

    厲點了點頭,“行,都聽你的。”

    兩人終於能一起進屋睡覺,不必再守夜。不過熬了幾個晚上的沈懷瑾一時調不回生物鍾,心想着做些什麼纔好。不多時,他便藉着燈光,在屋裏用麻草藤編起捕蝦籠來。

    捕蝦籠個頭不大,卻是由兩部分組成,即籠身和籠口,籠口倒置,是易進難出的設計。沈懷瑾一口氣做了十來個,這樣一次就能收穫不少蝦。

    厲拿起了一個仔細觀察,覺得還真是精巧,好奇問道:“這是要用來幹什麼?”

    沈懷瑾解釋道:“捕蝦籠,咱們明天放去山谷東邊那條大河裏,等個一天就能抓到不少蝦,到時候我做個油爆大蝦喫。”

    沈懷瑾並不是捨近求遠,只是山谷內的溪流裏並沒有蝦,他只在那條大河裏見到不少。

    “蝦?跟水生差不多的東西嗎?怎麼之前沒見你抓來喫。”厲疑惑道。

    沈懷瑾尷尬地笑了笑,他能說自己是把這道河鮮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捕蝦得連着兩天去河邊,之前不太方便嘛,現在有你就方便多了,正好手頭又有魚露能用。”

    厲也沒多問什麼,見捕蝦籠數量已經不少,便打來了水,催促着沈懷瑾擦身後趕緊上牀休息。

    炎季天熱,沈懷瑾不耐煩和厲挨在一塊,偏偏對方這麼大張牀不躺,偏往他身上擠,鬧得沈懷瑾半夢半醒間哼哼唧唧的。

    “乖寶,寶寶,別亂動。”厲一邊拿來板子給沈懷瑾扇風,一邊輕聲哄道。

    沈懷瑾在夢中感到涼風拂過,終於安靜了下來,乖乖被摟着,重新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沈懷瑾醒來時又是滿身大汗,他把汗溼的黑髮往後一薅,憤怒地踹了厲的小腿一腳,“都說了大熱天的不要抱着我睡覺,你不嫌熱我還嫌熱呢!”

    厲被這一下踹醒,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乖寶,寒季的時候貼我貼得這麼緊,到了炎季就把我一腳踹開,我就是你說的工具人吧。”

    沈懷瑾不好反駁,一時之間氣得臉都鼓了起來,“你也知道自己體溫高啊,抱一晚上出這麼多汗,我早起又得洗澡!”

    厲起身親了他一口,腦子渾渾噩噩地也沒注意他是在生氣什麼,嘴上不住地求饒,“好好好,我給你去打水擦身,別生氣了啊乖寶。”

    沈懷瑾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他倒不是真討厭被厲抱着睡覺,但說好的浴池又沒開始做,他現在這個條件要洗澡實在是太麻煩了。

    就算有了浴池,出一身的汗也不舒服,沈懷瑾都開始想象用冰塊消暑的場景了。寒季時這裏結冰倒是多,但爲了消暑特地建一個冰窖又顯得大費周章。

    沈懷瑾認命地嘆了口氣,用厲提進來的水擦身。

    還住着茅草屋的他,在想什麼自(冰)行(窖)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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