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只剩下轟隆巨響之後的嗡鳴不斷,心臟跳動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急促。
“怎麼會……爲什麼會這樣?!”
眼前發生的事和預知到的畫面不斷在我腦海裏交替,鮮明地提醒我——
爆炸發生了。
龐然大物般的跨江大橋在爆炸的火光中,頃刻間斷裂、倒塌、支離破碎。
巨大猙獰的裂縫從橋樑中間向外撕裂,洶涌的江濤無情地吞噬着所有從斷裂處墜落的碎石和車輛。
“快跑——快跑!!”
尖叫的人們終於驚慌地四散潰逃,而爆炸聲還在繼續,一聲接一聲地逼近。
我站在原地,內心的茫然和對未來的恐懼甚至已經蓋過了逃生的本能,黑色雨傘從我手中脫落,被氣流卷向風裏。
“小姑娘還愣着幹什麼?快跑啊!”
陌生的中年人用力拽了我的手臂一把,將我從呆愣中生生拉了出來。
我終於反應過來,擡手抹掉臉上不知何時涌出的眼淚,擠在人羣中跌跌撞撞地逃離這片危險的區域。
視線所及都是一片混亂,慘烈的連環車禍堵塞了馬路,血液漫過路面,悲慘的景象更刺激了所有人緊繃的神經尖銳的叫喊聲、絕望的哭泣聲、身後接連不斷的轟鳴聲,種種聲音交織成一幕白日將盡、黑夜降臨前的慘劇。
“我該怎麼辦?我還能做什麼……”
我焦灼不安地思考着,可大腦卻一片空白,我一個人的力量在這樣的災難和洪流中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突然,一隻帶着惡意的手在我背後狠狠推了一把。
——!!
“救命”兩個字還沒有從喉嚨發出,毫無防備的我就已經無法控制地向前摔去,眼看就要跌進奔涌的車流之中——
凜冽的寒風間,無數晃白的車前燈照在臉上,竟然讓我感覺到了灼熱。
這時,一隻從旁伸出的手緊緊地扣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將我拉回人行道中。
幾乎是瞬間,黑色車影擦着我的手臂而過,掀起的氣流將我的頭髮吹亂,擋住了眼前的景象。
我跌撞進一個堅硬的懷抱,腦袋還是懵的,快被嚇停的心臟重新跳動了起來。
“謝謝、謝……”
“抓緊我。”
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有一瞬間,我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然爲什麼會在這裏聽見白起的聲音。
可當我擡起頭時,數小時前纔給過我警告的白起,就這樣闖進入了我的視線。
依然是熟悉的褐色髮絲,在風中張狂地飄揚;依然是熟悉的有力臂彎,承託着我所有的心安。
在我最無助、最危急的時刻,依然是他及時來到,生生將我從深淵中救出。
只有那道默然且直白的目光提醒着我,現在的我對於他而言,只是一個陌路人。
“白起……”
我的雙手死死抓住白起胸前的衣服,哪怕手掌被軍裝硬挺的面料刺得生疼也沒有放開。
我害怕他又再次離開,我害怕這次不能好好和他說話,我害怕……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下一次相遇。
狹窄的街道上,喪失理智的人羣不住地向前奔逃,一再推擠着停留在原地的我們。
涌動的人潮間,好像只剩下了我們。但白起生疏的表情,一下就把我帶回了眼前的慌亂之中。
“發生什麼了?”
“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幾乎是同時,我和白起開口說到。
我們的視線也對上,白起的眼中一片平靜。倏然亮起的街燈落下斑駁陰影,讓他陌生的眼神也變得更讓人讀不懂。
“爲什麼這麼說?”
人羣的喧囂很輕易地蓋過了我的聲音,白起沒有回答,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下頜的線條緊繃着,雖然沒有表情,我卻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隱忍着一種憤怒。
“走!”
白起在我耳邊重重地說,然後拿下了攬在我肩上的手臂
擁擠密集的人羣終於出現了間隙,白起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人羣相反的方向衝出去。
“我們要去哪裏——”
我大聲地詢問白起,只有這樣我的聲音才能在混亂中傳進他的耳中。
“安全的地方。”
他回答的聲音依舊冷靜,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候。
風無聲無息地將阻擋在前面的人推開,我緊跟在白起的背後,逆行穿過無數的人,終於走出了危險。
先前的胸悶和窒息感一下消失,我撐着膝大口地喘息,明明是寒冬時節卻出了一身的汗。
“白起,你知道……”
我的話沒有說完,扣在我腕上的手就已經鬆開。
白起沒有理會我,目光掃過已經癱瘓的道路,一手搭在了腰間的對講機上,轉身要走。
“等、等等……”
我下意識想拉住他,卻被輕易避開,伸出去的指尖只擦過了一片衣角。
白起回頭看了我一眼,冷聲警告。
“離開這裏,不要跟上來。”
說完,他的腳步沒有任何停頓,快速走向他要去的地方
——朝着大橋的方向。
漫天的火光,滾滾的濃煙,緩緩倒塌的橋墩,夜幕下的這一切如此可怕,輕易地喚醒人心底本能的恐懼。
“白起!那邊可能還有爆炸!”
我剛往前邁一步,疼痛從不知何時扭傷的腳踝傳來,讓我跟不上白起的步伐。
我害怕地想要喚回白起,可他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我站在原地,不好的預感始終在心頭揮之不散。
“如果是白起有危險的話……”
我咬了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煙塵越濃,橋面的裂縫已經漸漸擴大到引橋,連岸邊也不再安全,不斷有坍塌的石塊滾落江面。
“白起……在哪兒……”
內心的恐懼和無望感不斷涌出又被我竭力壓制,此刻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白起。
終於,混亂之中,我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江岸邊,正對着緩緩傾斜的大橋,猛烈狂亂的風從底下的江面吹來,高高掀起了他的衣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