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柳綿守夜。
我要保持身材杜絕夜宵,她卻不管,嘴饞的要死,晚上偷偷地把我上回賞她的奶酥全給吃了,結果喫得填了胃,噎的她不上不下,守夜時坐地上不停地動來動去想要物理消化,把我都給吵醒了。
我一臉的幸災樂禍,坐起來窩在被子裏嘲笑她:“我平日你是虧待了你還是怎麼着,大晚上揹着我和阮娘偷喫,喫喫喫,三天的量叫你一天喫光,這下後悔了吧。”
柳綿苦着一張臉,使勁揉着肚子,好像多揉揉那些糕點就能下去了似的。
我丟給她一塊枕頭:“反正你也睡不着,乾脆好好坐着,咱們聊會兒天。”
柳綿接過枕頭,苦哈哈地問:“娘娘想聊什麼?”
我這幾天一直在算計着史美人的事,便說道:“你覺得史美人如何?”
柳綿笑出聲。剛想說什麼,結果胃裏一陣咕咚,又把她的笑給憋了回去。
我樂得把臉埋進被子,笑聲壓都壓不住,被柳綿哀怨地看了一眼。
柳綿撓撓下巴,想了想說:“挺漂亮,人也挺好的。”
我伸手要把枕頭拿回來,柳綿忙改了口,道:“可惜脾氣太犟,留不得啊留不得。”
我大喫一驚:“喲,長進了啊~!”
阮娘平素一貫是穩重的,凡事都往長遠裏想,沒想到柳綿這樣跳脫的性子竟難得和阮娘說出一樣的話,我真是要表揚她了。
我說:“怎麼,連你也覺得史美人不中用?”
柳綿搖頭,認真道:“不是不中用,是根本用不得。”
“爲何用不得?”我反問道。
柳綿說:“一口氣能賭十年,這樣的人滿腦子就是她那個孩子,別的根本就不重要了好吧。”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點點頭,又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那你方纔在笑什麼?”
“奴婢是笑啊,娘娘這樣一遍遍地問,問來問去都不嫌煩的,心裏頭不早就有章程了嗎?”
柳綿說我就是懶,就是嫌煩,實際要留下還是除去史美人,兩者間或取一樣,真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我總是自私了些,老想着既不費時又不費力就能同時做成兩件事,這個習慣不好,很容易出岔子的。
一箭雙鵰,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兒啊。
歸根結底,還是我太貪心。
我聽得仔細,順便又叫她去拿些山楂片來消消食,別說着說着胃裏又冒酸水,一冒酸水就愛打嗝,她不睡我也別睡了。
柳綿嚼着山楂片,又說:“當年娘娘兵行險着,雖說是成了,可奴婢心裏一直有個疙瘩......”
她沒再往下講。
我從善如流地接下去:“本來是叫她當時當刻就死的,誰想她不過是掉了孩子,現在看看還是便宜她了。”
柳綿說的那些我其實心裏都明白,可還是撇撇嘴,沒好氣地:“她這命是真大啊.......不過
放心吧,那個把柄她就是死都不會說出去,你主子我心裏有數的。”
柳綿一臉不信。
我戳戳她額頭,又搶過一枚山楂片解饞,不急着同她解釋,而是道:“她既一心認定是貴妃害的她沒了孩子,你說是日日夜夜膈應貴妃來得痛快,還是讓貴妃死了一了百了來得痛快?”
柳綿躲開我的指頭,還是道:“那奴婢也不信,史美人那樣的性子,不弄死貴妃就不錯了,居然還忍得下那麼些年,她瘋啦?”
我聊着聊着倒有些睏意,只是還沒困到那個點兒,便繼續聊着:“瘋了一半吧.....嘛,那也
是她自己蠢,又想膈應貴妃,還想顧着皇帝,她以爲自己是什麼東西,做夢去吧.........”
柳綿聽得奇怪,張嘴又想問什麼。
可惜我眼皮子搭不住,咕噥幾句,便漸漸地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深,和從前的所有夢境一樣,夢裏除了自己,我什麼都看不見。
春華殿殿閣疏闊,坐北朝南,採光還是很好的。
醒來時大太陽已經升到了最上頭。
阮娘說皇后的傷寒還沒好利索,也用不着我去請安問好。
所以,今天是可以賴牀的一天。
阮娘還笑說:“不光小姐睡的過了,連柳綿也是,奴婢喊了她好幾聲,才肯揉眼睛起身。”
我似醒未醒,渾身都很舒坦,懶懶道:“千秋宴快到了吧?”
“隨口一問罷了。”我下榻,吩咐阮娘去膳房取了份昨晚備下的蟹肉羹後,便邁步走近銅鏡前,讓她們爲我梳妝。
阮娘打開檀木盒,讓我選戴今日的頭面。
我有個賴牀的臭毛病,困是不困,就是懶得動,這會兒只是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道:“聖上賞的紅瑪瑙醜死了,還是珍珠好看,我要戴珍珠。”
阮娘玩笑道:“這是夫人前些日子送來的,說小姐從小就喜珍珠,不愛金銀,這不,都已經連着半月了,小姐若是不換些別的戴,只怕旁人就以爲咱們春華殿窮的連頭面都快供不起了,這樣的話可不能傳出去啊,皇后娘娘聽了定要不高興的。”
我知道阮娘事事小心,說這些也是爲我好,便由得她爲我挑了另一副綠寶妝飾。
“不留了。”妝飾到一半,我輕輕開口:“這一個月,給我盯緊了,她愛吹枕頭風自己吹去,別最後讓她壞了我的事。”
阮娘應下,手中動作不停,給我戴上綠松的耳墜子。
銅鏡浮着濛濛日光,襯得鏡中的容顏迷離而光豔。
我又休息了一陣,思考着大好春光,一定要好好躺着好好喫喝纔算不辜負。
於是我連吃了兩盅蟹肉羹並一碟蟹粉酥,還是覺得意猶未盡。
後來還是碧水覺着膏蟹寒性,多喫不利於女子身體,好說歹說纔沒讓我繼續喫第三盅。
忙過了貴妃生辰,盤算好了史美人的用處,我突然就感覺閒了下來,哪怕之後的千秋宴只怕會更忙。
但眼下,實在是太清閒了。
我又想起來,春華殿裏一向是傅祾來給我請安,我除了校考他的功課,平日裏給他傳授筆法這些事之外,居然一次都沒去上書房看過他。
人家半路夫妻還得做的恩愛如舊,我這個半路後媽也不能疏忽親子關係纔是。
“今日的蟹肉羹做得不錯,你告訴膳房再多加些紫蘇去去腥,我帶上一盅去瞧瞧祾兒。”
我讓碧水傳了轎子,一路坐轎子上拎着小食盒徑直往書房去。
皇子們唸書的地方,光是宮人就不少,齊刷刷都站在外頭,秋日還好,一到冬天,西北風輕飄飄地一刮,吹都能吹死人。
宮裏的好人緣不光妃嬪間要維護,底下的人也不能馬虎。
我很樂意當好人,便吩咐他們各自散了去休息,到碧水那取些應季的果子喫,權算是打賞。
一些平日裏囂張貫的,例如三皇子和五皇子身邊的宮人,則顯得理直氣壯地多,見了碧水不過喊一聲姑娘,連腰都不帶彎一下。
我見小東子貓着腰立在最後頭,並不上去巴結也不去碧水身邊套近乎,不仔細找幾乎找不見。
到底在傅祾身邊服侍地最久,是個聰明人。
我不往裏再進去,只在外頭的隔間坐着等。
司空婉儀替五皇子找的是自己的孃家人,還是求了皇后才破格提拔上來的。
那太傅一開口,不是空話就是套話,沒勁得很。
我等阿等,等的差點睡過去。
三刻後,他們出來了。
走在前頭的是四皇子傅縭,五皇子傅昃跟在一旁嬉皮笑臉地不知說了些什麼,惹得四皇子回頭瞪了他一眼,才訕訕地閉了嘴。
恆貴妃長得好,她兒子的基因自然也差不了。
比起五皇子的金玉其外,也就傅縭的才智能和我的祾兒一較高下。
所以才更讓人費腦筋。
拖後腿放冷箭我在行,可惜就目前的情況看,我也只能做到這些。
皇帝不過是老了,卻還沒有老的要死,在我眼裏,他依舊英武,依舊有呼風喚雨的本事。
有他年復一年廣納美人,後宮起碼還能維持表面平穩,更何況內有朝臣尚且需要制衡,外有擺夷部族擁立新王,樁樁件件,不可不防。
皇帝要做的事太多了,多到他根本不能死。
再緩一緩,起碼先給我活到五十歲好吧.......
阿彰說,如今朝中左右兩派,陳國公立於名,孔相立於行,一個有權一個有勢,各領風騷。
我巴不得皇帝多活幾年,活到時機最好的時候。
反正我有的是手段除去皇后,廢掉傅容。
我有的是耐心。
皇帝還沒到那時候,誰都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