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哀後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秋濃
    宮人和小黃門跪了一地,寸厚的板子拍打在肉身上,總有種悶悶的聲響。

    這個天實在不怎麼樣,微微地有些發冷,樹上的葉子也開始朝着片葉不留的方向掉,可他們這些宮人還是穿着單薄的秋衣單薄的褲子,爲了不手抖,還得狠狠地灌了冰水才能上手。

    所以捱打的人憋屈,打板子的人也生氣。

    尤其是當着主子的面,這股氣就成了恐懼灌入了掌心,迫使他們使了喫奶的力氣往下砸,挺敬業的。

    小松子是其中之一。

    剛開始吧,他還能一下一下地數,並不會錯數。

    宮人捱打,是要謝恩的,打一下,喊一聲謝主子賞。

    可是他現在被打的有些發懵,想嚅動嘴巴數一數,卻哇地就是一地血,吐的夾黑帶紫,並不是紅豔豔的顏色。

    吐了一地後,還得加板子。

    小松子於是更懵了。

    懵是心理活動,蓋過了他還在活絡的腦子,此時此刻,他臉上已然是一副漿糊一般的神情,漿糊裏搗着絕望和疼痛。更要命的是,漿糊搗着搗着,還搗出了血紅血紅的一片。

    當板子落到最後一下,伴隨着他最後一口老血噴出來時。

    他想,爲什麼會這樣呢?

    小松子想不明白,但是好歹在他臨死前,板子停了。

    所以他可以在人生的最後幾秒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最後的時間裏,頭似千斤重,他只好努力地望向自己的主子,那個派他去乾壽宮監視太后的男人。

    ........只可惜沒有力氣了,望了半天頭也沒擡起來,反而聽到心肺裏‘咯咯咯’地譟動,動一下就是一灘血,吐的難受,更是心血上涌,反從七竅流出。

    他自認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對乾壽宮的所有人都和善,陳皇后生孩子的那天是他偷偷溜出去通風報信,霞嬪娘娘誇他能幹,蒙太后娘娘信任,撥他在跟前伺候,還有出宮做主子的玉絨可憐他,就連西瞳也拿他當哥們。

    好哥們,起碼稱呼上是這樣的。

    小松子一瞬間有些猶豫了。

    西瞳,西瞳對他倒也是真的不賴.......

    他以爲西瞳也跟自己是一路的,並不會出首他。

    可是他現在就要死了。

    一片混沌中,小松子聽到主子出聲發話,不知是不是他腦子不靈光,還是主子語速太過,前頭的一大串都沒聽清,只曉得聖上很生氣。

    小松子心想,自己大概還能搶救一下。

    於是他滿懷希望,硬是撐着一口氣任人拖着走,底下還淌了一路血,把素來花香飄蕩的瑞昌宮染上一層血腥氣,薰得人太陽穴都鼓的慌。

    不過他沒聽見,其實傅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賜全屍”。

    .......幸好他沒聽見。

    瑞昌宮是貴妃住的地,怎麼能被奴才的血玷染,貴妃身邊的宮人有眼明手快的,早就收拾地乾乾淨淨,手不抖腿不軟,踏踏實實做事,好給他們主子面上添光。

    傅容不太愛管後宮婆婆媽媽的事情,不過並不代表他不會管,就好像他讓內省局給貴妃挑的宮人都一個賽一個機靈,給皇后挑的就是敦厚老實,甚至連屁都不敢放。

    宮人不合心可以打可以換,可下屬撒嬌撒癡霸佔皇帝,就很不能忍了。

    朱皇后氣勢很足,可惜滿宮裏找不出個靠山,自己也就剩下這點體面。

    人是她要打,宮是她要求搜,結果貴妃兩滴眼淚,傅容過來兩句話,她就只剩一副皇后架子,還是被蛀空的花架子。

    這還能忍嗎?!

    皇后的焦慮體現在她眼裏,儘管站的高高在上,卻不抵貴妃句句藏針。

    扎都能扎死她了。

    可朱皇后是個識時務的,勝在沒蠢到硬往傅容氣頭上撞,硬的不行,她還可以來軟的,於是收斂了怒氣,對着貴妃也有了幾分好臉色,並從容道:“貴妃先不急着請罪,不如先說說那香是從哪進來的,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傅容不理她,眼角一瞥卻看見了我,於是匆匆示意道:“母后怎麼來了?”

    “再不來只怕你這皇后就要把髒水潑到哀家頭上了。”我作出隱隱怒意的樣子,偏頭看向跪着的人道:“勢比人強,貴妃跪着也好,哀家怕只怕,一把年紀,還要和貴妃一道請罪,那皇帝這罪過可就大了。”

    曲貴妃很給面子,聞言抽泣地更是頻繁。

    當然她也只是委屈,至於別人被活活打死在自己面前,她也是哭地不帶喘一下。

    傅容看看我,又看看皇后,臉上是孱弱之人的蒼白,不是病入膏肓,卻也十足地虛弱。

    這種虛弱,裝不出來的。

    他有些無奈,不過心裏門清,只道:“母后息怒。”

    我這纔將目光移向曲貴妃身上。

    貴妃已然被攙扶起身,只是嬌弱似柳,輕若扶風,兩句話柔情似水,三句話含羞帶怯,好似唯有依附於他人才能賴以生存,是天下女子皆痛恨,也是男人最喜歡的水色美人。

    她太嬌柔了,差點就讓我忽略了她與鴉齊五分相似的眉眼。

    另外五分,則是像季貴妃。

    從下往上看,曲貴妃身量纖纖,細腰撐死不過兩個巴掌;從上往下看,乖乖,烏髮雪膚,眼波流轉,胸前鼓起甚是驚人。

    彩繡雲錦,配上胭粉華裙,烏雲疊鬢,橫插白玉簪,手上一串青金石珠鏈。

    我要是男人,就衝她這個身材,我也喜歡她。

    再回頭瞧瞧,朱皇后其實也不差,臉蛋明豔是優點,可惜不管是斜着看還是正着看,只見前後一致,不得半點起伏,宛若一架扁平華麗的屏風。

    我內心豎起大拇指,很想悄咪咪地對傅容說一句:“眼光不錯,總算在某些地方,可以和先帝並駕齊驅了。”

    小松子已經嚥氣,朱皇后見死無對證,便將她所謂的證據拿了出來。

    她對我這個哀後一向是不尊敬,不信服的,而對於搶走她丈夫大半心思的情敵,則是恨不能親自下手驅逐出宮。眼下雖是乾壽宮賞下的香,可到嘉世公主身邊時,已然從貴妃那兒給過了手,公主從昨夜開始宣太醫,至今仍在發熱,未免皇嗣有恙,連帶着曲貴妃身邊,都得審。

    女人間的事,說到底,都是爲了男人。

    傅容面色不變,只是話裏話外,還是向着他的貴妃。

    小松子的命並沒有那麼值錢,說到底是含涼殿出去的人,到乾壽宮前底細都洗過一遍,私底下做了不少工夫。

    他承認小松子也的確是有功勞,只是做奴才的心性搖擺不定,本身就是錯的。

    既想做忠僕又想給自己留後路,那麼就只有死。

    如果不是太后橫插一腳.........

    這個女人倒是打得好算盤,揪出眼線放着不動,倒能送給他人做人情,知道他想啓用貴妃的孃家人,就上趕着幫他去打壓皇后,同時還讓他無話可說,憋得胸口堵的慌。

    蘇合香能查出個什麼?查出此事還跟姜家的人有關?

    忽失偈琍如今是何等地位,要查便是引火上身。

    她明知道他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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