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這麼簡單，忽汗河最寬百丈，最深兩丈，一下子塞了這麼多人，冰層下的暗流也未洶涌到能將所有人沖走的地步。
何況這些契丹士兵也不全是旱鴨子，性命攸關之際誰還管戰友死活，往日的同生共死統統被拋諸腦後，不住在水中慌亂撲騰，無論身邊是誰，按着對方的腦袋就要攀着他往上爬。
場面一度十分難看。
且由於冰面塌陷，忽汗城外雪原上的契丹士兵無法後退，援兵被斷，只能負隅頑抗。
狼騎營人馬壓進一分，他們且戰且退，試圖尋找機會突出重圍。
但他們哪裏是狼騎營諸人的對手，要知道他們一個個都是突襲刺殺的好手，哪怕是被刀兵所傷，也比契丹士兵耐痛，一旦被盯上就是死追不放，根本不給喘息餘地。
加之身法靈活的軍狼在一邊混淆視聽，主人在前衝鋒廝殺，後背完全交給了軍狼，合併起來攻擊防守兩不誤。
這種不要命的兇狠打法詭異迅捷，絲毫不見花把勢，契丹這邊亦有士兵被激起兇性，但雙方兵器上的懸殊也不在一個層次上。
契丹人冶煉鍛打的技術已經算得上是當世頂尖，可新唐的橫刀不知經過了怎樣的淬鍊，硬度竟然比他們的大刀還要強上數倍。
一場拼搏下來契丹士兵手中的刀已滿是豁口，但對方的橫刀卻是鋒利如初，輕而易舉就能斬開盾牌。
沒了護盾，任何破綻都會成爲敵人專攻的弱點。
圍在軍陣兩翼的重甲騎兵坐在高位，見敵方所過之處，宛若割稻一般所向披靡，就想要衝鋒突襲前方的狼騎營將士，卻被渤海國殘存的精騎部隊阻擋住了去路。
無法集結成列衝鋒的重甲騎兵，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只能跟渤海精騎部隊遊擊纏鬥，雖然人數上有碾壓，但對方的機動性比他們強，打起來跟攪屎棍一樣，任憑他們如何暴跳如雷，亦不能拿對方怎樣。
中軍陣前述律葛爾端坐馬上，見纔過去一刻鐘的功夫，前方的盾兵已是被斬殺得四散潰逃。他趕緊吹響號角，大喊：“弓箭手準備！”
前方盾兵立刻領略了主將的意思，從第一排開始，斜舉鐵盾，之後每排一塊，在衆將士頭頂搭成了一面盾牆。
衝在戰線上的狼騎營諸人見敵方變換陣型，立刻明白過來即將發生什麼。他們連忙撤身後退，卷指吹哨，軍狼接收到命令四散奔逃，有的甚至衝進了契丹士兵的盾牆之下尋求庇護。
餘下在射程範圍以內的人從地上撈到什麼就是什麼，根本沒時間供他們選擇。
果不其然，契丹中軍排列的弓兵拉弓齊射，因爲要滅掉衝鋒在前的所有人，把前排的盾兵納入了射程以內。
只見一片羽箭拋起落下，投射在契丹人的盾牌之上，一時間“鐺鐺”聲不絕於耳。
狼騎營諸人亦是躲地十分狼狽，有幾人因爲沒能撈到大面積的遮擋物，只能揮刀劈箭，小半會兒功夫，軀體四肢均有中箭，已然喪失了戰鬥力。
先前在城郭上觀望戰局的時候他已經摸到了一些門門道道，對方的號角聲每次吹響都是不同的音節。由此可以判斷，肯定專門訓練過士兵記住不同音節，以此爲令排兵佈陣。
所以只要殺了契丹指揮官，有助於摧垮敵軍的士氣。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狼騎營人少，根本打不起消耗戰，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很有可能會折損近半。
但這個任務對李吳一而言同樣艱鉅，敵方的指揮官有一支近衛隊，倘若李吳一任務失敗，因此暴露了位置，必然會成爲衆矢之的，畢竟契丹人的箭陣還是有些東西的。
李吳一目測了下距離道：“可以，但是你們得掩護我。”說着頂着箭雨跑到向鶴程身邊，從他背上解下了大弓。
向鶴程連忙朝周圍的人喊，“祈廖彪子林佩章熙，你們過來掩護李吳一！”
被點名的幾人雖有不滿，但不敢違抗軍令，在箭雨稍弱的時候迅速聚攏過來，豎起盾牌擋在他們身前。
戰場上的人那麼多，對面的述律葛爾也只能看到敵方龜縮不前，甚至還看到有人在後退，他放心大膽地吹動號角，命令前方盾兵慢慢散開。
這回他要正面射死這羣狗孃養的狼騎營兵丁！
而對面李吳一收攏地上的箭矢，撕了布條打結兩頭捆結實，瞥見軍陣兩翼搗亂的渤海精騎士兵在外圍遊走。他心生一計，用這段時間學到的靺鞨語朝那邊喊了聲：“兄弟過來！”
聽到他聲音的渤海騎兵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看向李吳一。
李吳一指了指身上的弓，蹩腳地與他對話：“把馬，借給我用一下。”
對方立刻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打到現在，他們已經無比信任狼騎營的將士，是以對方有任何要求，都會選擇無條件答應。
也因爲契丹士兵又在變換陣型，箭雨稍止，那名契丹士兵趕緊拍馬衝到他們身邊。
李吳一背上箭囊翻身上馬，渤海騎兵手上有盾，剛好能夠填補上李吳一的空缺。
他見李小郎騎上馬跑遠，繞過了弓箭手的射程路徑，用唐土官話好奇問道：“他連盔甲都沒有，這樣衝出去豈不是找死？”
向鶴程聞言愣了愣，但隨即他揚起一個兇狠的笑來：“有軍狼在，他不會死。何況白天才是他真正的主場。”
還不待騎兵想明白，契丹陣營那邊的弓兵已然列隊完畢，齊齊彎弓直射狼騎營諸人。平直投射箭矢的威力可比先前的拋射厲害多了，一時間狼騎營諸人更加被動了。
有人相繼中箭倒下，遊走在後方的軍狼也不能倖免。
眼看契丹士兵向前壓近，納入了更遠的射程之時，斜刺裏突然一根羽箭朝着中軍近衛隊飛來，洞穿了其中一人的項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