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1551 >第94章 公平
    衆人的議論,朱載墐是不可能聽到,不過府前大街這裏人們的神色各異,他還是看的到。

    相比適才的那些人,府前街這裏的官吏和學宮方向過來的生員,態度就顯然不是那麼恭謹有禮,發自內心的拜向自己這位親王了。

    人們的疑忌其實是有一些道理在。

    諸代親王,禮賢下士,追求自身價值,有志於學的是不少。

    比如有的親王喜歡音律,有的喜歡醫術,搜尋古方編著本草,這都是親王中向上的代表。

    更多的則是喜歡搜刮民間財富,兼併田畝,更過份的就是以欺凌百姓爲樂事。

    比如太祖之子封在大同的代王就是其中代表人物,代王父子喜歡青衣小帽行於鬧市,動輒以袖斧在鬧市隨意斫砍路人,或是騎馬持大棍,隨意衝撞毆擊路人,以路人血流滿面,狼狽不堪之狀以爲樂。

    這個代王朱桂還喜歡在王府臨街的城樓高處,用彈弓和鐵丸擊王府城商戶牌匾,或是擊婦人臀部以爲樂。

    朱元璋的脾氣是外甥犯錯可以用鞭子抽死,女婿販茶不法,一樣斬首不饒,但對自己兒子,不管怎麼作惡,最多發一通脾氣罵一頓,不要說斬首或鞭打了,連削爵減俸的懲罰都沒有。

    這樣一來,諸王更是橫行無忌,代王連世子都活活弄死,當時的宣宗皇帝最多下旨罵一通,卻是拿這位不長進的叔王毫無辦法。

    太祖幼子伊王更是橫行不法,持獵弓騎馬出城,打的卻不是野獸,而是射過往行人來取樂,伊王每次出城,射殺射傷的百姓都是不少。

    當時是太宗朱棣在位,這位也是殘暴之極的帝王,對大臣百姓抄家來族絲毫不會手軟,但對自己的幼弟卻是毫無辦法,只能下旨勸伊王多飲酒取樂,不要把百姓當獵物來打。

    伊王根本不聽,好在這位親王二十七歲就薨逝了,由於民憤太大,朱棣給其的諡號爲厲,但這對伊王本人有何影響?

    朱載墐這一次出王府行衆人眼中的不法之事,其實也是看出了大明對宗王的虛實。

    只要不扯旗造反,爲了親親之誼和大明天子身爲朱氏一族族長的體面,哪怕弒父殺子等不法事,只要不鬧大到天下盡知,皇室對宗藩的態度也就是和稀泥。

    至於兼併田畝,私設稅卡,毆殺百姓,對百姓官員來說是恨之入骨的滔天大罪,對天子來說卻只是需要表態訓斥就足夠了。

    有親親之誼這大道理在前,天子有意維護宗藩又是什麼了不得的過錯?

    說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說法原本就是庶民的臆想,天底之下,到底是沒有公平二字在,只有血脈纔是最硬的道理。

    哪怕是滿嘴大道理的文官,其對抗太監,壓制宗藩,勳貴,武臣,還不是因爲世間好處有限,瓜分的人越少,文官們就獲得更大的利潤?

    萬曆年間張居正搞的一條鞭法,還有改良驛傳,不使官紳佔國家驛站的便宜,又改良優免,規定朝廷官員到生員優免數字,把這些蠹蟲對國家侵吞限制在一定範圍之下,又有考成法,逼迫那些懶散之輩不得不認真應對手中的公事。

    這些改革,毫無例外的是把整個官紳生員階層給得罪了,這幫傢伙,對宗室親藩和太監勳貴時滿嘴大道理,一旦觸動到自家利益,便是氣憤有加,張居正死後就被清算,神宗怨恨少年時張居正對他的管制,貪團張居正的家財,同時也是被大量的文官所蠱惑,而文官們則是對觸及到自家利益的諸多新法不滿,徹底清算掉張居正,其留下的那些法度自然而然的便是做廢了事。

    朱載墐此行,卻是必遭官紳生員們的不滿,會有不少文官御史聞風而動,上奏彈劾。

    但只要朱載墐擺脫造反嫌疑,眼下這點小事,撐死了便是嚴旨斥責,別無它事。

    皇帝總不能因這一件小事就將朱載墐奪爵,關押至鳳陽圈禁。

    那普天之下的宗室,怕是沒有幾個不被送往鳳陽去了。

    眼下此着,看似行險,其實穩如泰山。

    朱載墐面色如常,甚至面露微知,行態自若,龍行虎步,給人一種強烈的心理衝擊和暗示。

    眼前這位親王,尊貴不可冒犯,自信從容,態度隨意而透露強硬,有一種油然發生的霸氣。

    在初見時的議論和不滿之後,不管官吏士紳和生員,或是普通百姓,俱是拜倒行禮。

    過若干牌坊和拴馬石之後,走過知府前衙大門,在若干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下,朱載墐一路行到府右監獄門前。

    一排站籠內關押不少犯人,正受苦楚,還有幾個枷號犯人,正勉強站立直身。

    看到朱載墐一行時,這些犯人都是忘了自家處境,目瞪口呆,彷彿眼前不是親王,而是鬼魅在青天白日間現形。

    朱載墐只掃了這些人一眼,卻是看到了隱藏在四周,逐漸匯聚過來的姜煥,姜炫和齊太猛,齊太沖等人。

    原本盤膝橫劍而坐的趙元,也是瞪眼看着朱載墐,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顯露出來。

    “趙元,你此番北上辛苦了。”

    朱載墐看着手忙腳亂起身行禮的趙元,點頭微笑道:“你做的很好,我很滿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令得趙元紅了眼眶。

    朱載墐倒是有些奇怪,何至於此?

    趙元也不矯情,直言道:“沒想到殿下會來,以爲此事是由臣來主持。”

    朱載墐放聲大笑,言道:“我豈會將這等要緊大事,推諉給你?不要說是你,便是左右長史,左右儀衛都不可以,並非是信不過,只是這等大事,我不出頭,對你們是不公平的事。”

    趙元明白眼前榮王殿下的意思。

    這件事放親王頭上可能就是訓斥,最多削爵圈禁,而他們公然行此事,逃亡成功就算是天大的運道,更多可能是被拿捕問罪,斬首棄市。

    對趙元來說當然是不公平,不過他自家早就想通了,救自己兄長,自己不出力還指望別人不成?

    這世道哪有什麼真正的公平?

    待看到朱載墐出現時,趙元已經是心神激盪,待朱載墐說出公平不公平的話時,趙元內心的感動和敬佩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

    此時一切都不必多言,數十名武官護衛隨朱載墐至府衙監獄門前,在外頭犯人的眼前,堂而皇之,昂然直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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