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1551 >第112章 不甘不屈
    “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總督四川,湖廣,貴州軍務張嶽,拜見榮王殿下。”

    張嶽果真是極守規矩,並未向朱載墐稱臣。

    這還是孝宗年間有的規矩,嘉靖年間又重申嚴令過一次。

    任何官員,包括王府左右長史在內的官員,不得向親王稱臣。

    只自稱官職,姓名便可。

    這是爲了弱化親王有“君上”的色彩,和明初的規矩完全不同。

    朱元璋爲了使親王屏藩帝室,規定了親王禮絕百僚的尊貴身份,這和宋時是完全不同。

    宋人親王地位在宰相以下,雖然官品一致,但按傳統是宰相權位在親王之上。親王見宰相要主動行禮,讓道,這在大明是不可想象之事。

    這纔有宋人宰相的絕對權威,一頂清涼傘是無數人羨慕的頂尖權勢。

    這纔有富弼訓斥宋英宗之事:伊尹之事,臣能爲之。

    換了任何別的朝代,宣揚要廢帝的富弼怕是都涼透了。

    但在北宋富弼則什麼事都沒有。

    因爲這是士大夫和皇家的共識,韓琦,文彥博,王安石,都夠資格說這樣的話,沒有人會想到富弼是要真的謀反。

    在大明初期,親王領萬餘或數萬大軍,甚至寧王領的是兀哈良三衛蒙古人,數萬蒙古鐵騎爲寧王所有。

    除了不裂土不臨民外,親王可領大軍,可過問地方政務,地方官員需定期朝拜,對親王稱臣。

    這纔是朱棣能夠造反成功的原由所在。

    此時張嶽不稱臣,自有朝廷的考量在,朱載墐也只是微笑肅立,看着鬚眉皆白的紅袍大員向自己叩拜行禮。

    一旁的李文進也是報名完畢,和張嶽一起行大拜之禮。

    不稱臣歸不稱臣,拜禮是不可廢,畢竟關係到親王身份,還有朱家帝室的尊嚴。

    孫永吉原本也是夠的上報名拜見,但此時情形特殊,他便以甲冑在身的藉口,只向朱載墐半跪行了一禮便趕緊起身。

    至於差役,衛所官兵之類,也是一拜起身便可。

    “此地發生了何事?”張嶽起身之後,眼神便是如鷹隼般的掃視四周,並且毫不客氣的向朱載墐問詢起來。

    “事情不是相當明顯?”朱載墐知道對眼前的這老者不需要迂迴客氣,也是直接道:“有人伏殺本王,儀衛親軍初步平亂,有數十賊人往內廷逃竄,現在令儀衛封鎖各處殿門通道,亦有武官往內裏追殺逃竄賊人。”

    李文進又驚又怒,顧不得和朱載墐說話,自顧自的在場中查看起來。

    越是看下去,就越是面色難看。

    伏屍過百,其中有不少面色獰惡的江湖漢子,這是一看便知,作僞不得。

    光是這些人手中拿着兵器進入王府,說是陰謀弒殺親王便可以成立了,何況眼前是真實無比的戰場,雙方你來我往廝殺格鬥,地上的屍體中也有不少是儀衛親軍屍身。

    聚集在一處的儀衛中,也有最少幾十人身上帶着傷痕,有人在包紮,也有不少還在等候,身上的鮮血創口都已經凝固起來。

    況且還有一百餘人的俘虜被看押着,其中居然還有多位是宦官模樣的,也是垂頭喪氣的被關押在俘虜隊伍當中。

    李文進一看之下已經明白過來,眼前這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並非是榮王聽聞張嶽前來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而那些俘虜的裝束,打扮,還有眉宇間的沮喪之色是演不出來的。

    又從裝束打扮之中,很明顯的是看的出來是各家郡王府的人,這也是裝不來的。

    李文進簡直是怒發如狂!

    這幾個郡王都是豬嗎?

    常德府和湖廣總督,加上朝中一些清流合力,終於是有張嶽前來常德覈查之事。

    如果沒有眼前這事,榮王就算不被認定謀反,其最終也會相當狼狽。

    反生了眼前之事,結果是顯而易見了。

    被各家郡王聯手謀弒的親王已經夠悽慘了,其還有能力謀反?

    這事傳揚開來,李文進等人只能淪爲笑柄了。

    就算要找一家親王作樣子,也不能挑榮王這種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吧?

    二十出頭年齡,能有什麼過錯和大惡,導致各郡王視之爲仇敵?

    內有太妃壓制,外有各家叔王謀弒,此事傳揚開來之後,朝野內外只會認爲榮王無辜,最多再加一個無能的判語。

    這種形象,和謀反的野心勃勃的親王,相差實在是太遠了。

    李文進正是因爲此點,此時此刻是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

    若不是張嶽在此,怎麼判斷認定李文進還能設法,最少不能立刻認定是諸郡王謀反行謀弒親王之事,總是要設法往朱載墐身上栽一部份責任。

    但張嶽在此,李文進自忖是沒有辦法影響到這個重臣,此時只能任由張嶽做出決擇了。

    “此事倒是巧了……”經歷頗多,面對數萬叛亂僮民都面不改色的張嶽,此時也是由不得搖頭苦笑起來。

    朱載墐頗爲平淡的道:“應是我的那幾位叔王,想着張總督前來是要剝奪我的親王之位,或是坐實了我謀反之事。如若他們在總督前來之時將我殺掉,宣告惡疾暴斃。那麼張老大人是冒着各種風險徹查,還是順水推舟認可此事?我是個不爲朝廷所喜的親王,順理成章認可了結此事是最好的結果。此後就算朝廷心知肚明,不再選立新的親王,各位王叔只要瓜分掉王府庫藏和外間的王莊官店,他們也算是賺大發了,區區一個堂侄兒的性命,又算得什麼呢?張老大人有所不知吧,在此之前我已經被人用砒霜毒殺,臥牀多日才得康復,脈案上頭可是沒有說明我得了何病,只說頭暈目眩,我一個堂堂親王,被人欺凌至此,真不知所爲何來……”

    朱載墐沒有太過激動,說話時的語調都很是平談,但蘊藏於其中的悲涼憤慨和不甘,哪怕張嶽這樣見多識廣的重臣,此時也是不由得不動容。

    親王的不甘和被委屈只是小事,張嶽重視的是天子的態度。

    天子對榮藩的不待見是人盡皆知之事,越是如此,愛面子的嘉靖皇帝就絕不能讓人覺得他在苛待榮藩,誰敢損皇帝的臉面,以嘉靖皇帝的刻忌寡恩和狠辣手段,其下場絕對會異常悽慘。

    一旁的李文進顯然也是想明白此節,一張臉變得慘白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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