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並未被朱載墐的話術帶着走,只是令李文進等人開始覈查被俘之人的身份,確定死者是在搏鬥中被殺死,而不是捆縛之後殺死擺出來的苦肉計。
當然這種可能性已經是極小,朱載墐就算是親王,又上哪兒去找幾十上百號人甘心受死,擺下這種高成本的苦肉計?
李文進也心知此理,有張嶽和朱載墐在前,也只能持正秉公辦理。
這時王文海和孟長樂等王府官員陸續趕來,王文海臉色慘白,已經嚇的渾身哆嗦。
眼前這事是何等可怕,後果又是何等嚴重?
王文海心中明白,若不是朱載墐自己解決此事,他這個王府長史被別人轄制,跟着到這謀反逆案中去是必然之事。
又或是被人殺了滅口,也是必然之事。
不待人言,王文海也是上前辨識這些死者和俘虜的身份,他來往各家王府多時,對各郡王府的人知之甚詳,原本李文進還想拖延時間,王文海一到,一刻鐘不到的時間,那些郡王府的人俱是被他點名斥罵起來。
這一下真相大白,無需多言了。
張嶽向着朱載墐一拱手,沉聲道:“殿下受驚了,也是學生等地方官員的錯失,親藩差點爲人謀害,實在是地方官吏之恥。”
川湖總督是總督湖廣,四川,貴州軍務,其實對地方政務並不干涉,但張嶽何等人,既然他奉命總督之處包括湖廣,便是坦然認可自己湖廣地方官的身份。
就算因此受了牽累丟官罷職,張嶽又豈是在意這點小事的人?
況且以現在生苗叛亂的局面,朝廷怕是短時間內無人可替。
“老大人剛剛赴任,這些話是談不上。”朱載墐笑了一笑,拱手答禮。
李文進神色變得異常難看起來,當下卻也只能躬身道:“下官身爲常德知府,此事無可推諉,過後自向朝廷請罪。”
他的話倒是不卑不亢,且只是做個姿態,以免朱載墐彈劾他在親王面前傲慢無禮。
張嶽道:“殿下,富寧王等諸家郡王在何處?”
此事既然是幾家郡王府派人聯手施爲,連張嶽也是替朝廷感覺頭疼的很。
以叔弒侄,以郡王謀弒親王,且是幾家郡王聯手,這在大明也是前所未有之事。
這當然是極大的醜聞!
嘉靖皇帝得知之後會是何等態度,簡直不問可知。
這等於是常德府這裏豎起手掌,往皇帝臉上反覆扇了好幾記耳光。
“唉,聖德之污……”張嶽問話之後,也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朱載墐神色如常的道:“幾家郡王和敗逃賊人都往內廷跑去了,我已經派儀衛去追趕賊人,也要保護好太妃。”
張嶽是何等人,瞬間便是明白了眼前這位親王的話中含意。
賊人是一定要剿殺乾淨的,太妃的平安也要顧上。
那幾個郡王,被賊人裹挾死在亂兵從中,或是乾脆被賊人所殺,雖然一下子死了五個一樣會使朝廷臉上無光,但其中有一兩個是保護太妃而死,一兩個無辜被害,一兩個野心家郡王自尋死路,這樣的話,天子的臉上也就不那麼難看了。
大明的議親議貴可是不包括造反謀逆大罪,五家郡王聯手謀弒親王,親叔父害侄兒,不管是朝廷律法還是人倫這兩方面,這五個郡王都是死定了。
朱載墐也沒有多說,他相信眼前這位重臣懂得如何取捨。
真的把幾個郡王押到京師菜市口行刑,老朱家的臉都丟光了。
在這裏把這事處理了,皇帝自是嘉許,在心裏會替張嶽記上一功。
雖然這些重臣有自己的風骨,不會事事想着取悅皇帝,但眼前這事歸根結底無礙朝政大局,只是顧及到天子和宗室的臉面而已。
張嶽闔目沉思片刻,內心對眼前這親王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處變不驚,行事縝密又有手段,步步爲營,終是將威脅自己的幾家郡王給解決掉,且又想好了怎麼善後,比起那幾頭豬是要強過百倍。
既然如此,那便做個順手的人情也好。
張嶽尚未及開口,一旁的李文進倒是急聲道:“這怎麼行?老大人,我們應該立派常德衛官兵進入,搜捕賊寇,拿捕相關人等,保護太妃。”
張嶽沉吟不語,李文進面露焦急之色,拖延一些時間,形勢便是不利幾分。
一旁的官吏衆多,大多是明白了李文進的想法和用意。
把郡王們弄出來,看看能不能弄一些對朱載墐不利的口供。
比如親王圖謀不軌,郡王們被迫起兵之類的供詞。
把水攪渾,此前告變之事尚有一絲機會。
張嶽顯然也是明白此節,因此也是猶豫起來。
“老大人?”李文進急了,躬身一下又起身,盯着張嶽道:“老大人可知徐部堂的苦心?”
這話說的極爲小聲,只有李文進和張嶽二人知道。
張嶽聞言卻是悖然大怒,拂袖道:“小兒輩急功近利,知道什麼!”
“可是榮王府此事……”
“有被幾家郡王聯手謀弒的親王?”張嶽盯視着李文進道:“被人投毒,謀弒,還想着造反的親王,你是說朱家宗室都是這樣的貨色,皇上知道此事會如何想,對我等又是何觀感?都中大事,你一個知府能明白多少?你們這些後生,行事自以爲事也罷了,膽子偏偏又大的很!很多事不是壞在敵人身上,而是壞在自己人身上,你懂麼?”
換了別的知府,被總督這麼狂風驟雨般的一通發作,定然下跪認罪了。
李文進卻是咬着牙道:“下官別事不知,榮王這般親王絕非池中之物下官是敢確定,都中之事,若是定下榮王反逆,豈不是大大落了嚴閣老的臉面,使皇上對閣老更爲猜忌,不是對徐部堂極爲有利之事?”
“你知道個屁!”張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沉聲道:“嚴惟中現在的處境和徐部堂無關,是咸寧侯大將軍仇鸞在攻嚴黨,嚴惟中也在設法還擊,在這個時候牽扯嚴惟中入局,傷不得他的大局,只不過小小添亂,事後嚴惟中還會瘋狂報復回來,我等還無大事,你呢?”
李文進臉色再度慘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