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打軍棍吧？”</p>
“先打軍棍，罰俸，關禁閉。”</p>
“不行打了軍棍開革出去也成。”</p>
“對，先打軍棍，再開革。”</p>
“人頭不是韭菜啊，割了不能復生。”</p>
方世猛和一羣親軍武官商量處置辦法。</p>
半響也沒有出個結果。</p>
已經耽擱很久，眼前是如磐石般的一個個陣列，似有無形的壓力如山一般壓在這羣武官身上，不少人已經直着嗓門叫喊，也有人滿頭大汗。</p>
方世猛也是如此，額角和後背都是汗水，衣袍都被汗水濡溼了。</p>
親軍還是頭一回有這樣的情形。</p>
上次執行軍法最少都是十幾年前了。</p>
當時老榮王還在，現在的榮王殿下還是王孫世子。</p>
當時有個親軍將士夥同內廷太監，偷運王府內的古董器玩出來變賣。</p>
事情敗露後老榮王勃然大怒。</p>
當時承奉司逮着好幾個與此事相關的宦官，都被老榮王下令杖斃了。</p>
外廷親軍，當時還是陳綱爲親軍儀衛正。</p>
商議之後，是將涉事親軍斬首。</p>
報上去之後，老榮王格外開恩，說親軍宿衛有功，不比內廷閹宦，格外加恩，打軍棍之後開革了事。</p>
但方世猛知道，眼前這事不能和當年之事相比。</p>
老榮王對親軍不太上心，反正有人值守不叫宵小之輩進來就可以了。</p>
內廷的太監宦官反而要更加上心一些，畢竟老榮王幾乎不到外廷來，也不出門，親軍宿衛的功能被削減的相當厲害。</p>
“都斬首吧。”</p>
方世猛閉上眼，說出這句話時，猛然揮了揮手，臉上的神色是異常堅決。</p>
他對衆武官道：“事情已經有軍令，回顧者斬，亂軍心者斬，陣前脫逃都不斬，以後再說軍令時，誰能信服，誰還當回事？”</p>
衆人都是臉色蒼白。</p>
有人下意識想反駁，嘴脣蠕動着，卻是說不出話來。</p>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一旦方世猛說了這個道理，這七條人命便是丟在這裏了。</p>
而且武官們猜想，多半這是殿下的意思。</p>
殿下重軍紀，重紀律，陸續是打了幾十個親軍將士的軍棍並且開革出去了。</p>
這在老榮王手裏是不可想象之事，當年盜賣王府器物的親軍也就是開革。</p>
開革對親軍將士來說就是極爲嚴重的懲罰了。</p>
畢竟他們是從京師外來，在常德沒有什麼根基，有軍戶身份能按月領餉，哪怕拖延剋扣一部份好歹是有軍餉可領。</p>
又是抱團生活，外人等閒也不敢欺負。</p>
開革出去後月餉就沒有了。</p>
此外在常德沒有親族朋友照顧，本地人也很難信任外地人。</p>
只能做一些力工苦活，勉強熬着活下去。</p>
開革對親軍已經是重罰。</p>
這麼多年下來，對親軍的處罰最重也就是如此了。</p>
這一下要斬七個人的首級，在場的親軍武官俱是面露震驚之色。</p>
倒是無人顯露憤怒或不滿。</p>
方世猛的威信足夠彈壓住在場所有的親軍武官。</p>
包括趙，姜，齊等諸家出身的武官都保持了沉默。</p>
他們是從常德衛進來的武官，算是外來者。</p>
在涉及到軍法處置的問題上不宜多話。</p>
方世猛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剛剛看姜煥時眼神中不乏歉意。</p>
如果姜煥斷然處置了，方世猛知道姜煥在殿下心裏會更上一層。</p>
然而這個武官還是沒有直接殺人，將決定權交給了方世猛。</p>
從雙方團結的角度來說，姜煥的決定沒錯，從個人前程來說，估計是要受些影響。</p>
不過瞧姜煥的模樣，還是沉默寡言，並不以爲意的樣兒。</p>
光是這一點，說是有大將之風也是沒錯。</p>
“取酒來。”</p>
方世猛有了決斷之後，人也是輕鬆了一些。</p>
幾個武官板着臉，帶着人去庫房擔了一罈子的酒過來。</p>
這時很多將士才感覺到氣氛不對。</p>
也是看到了反綁跪伏的七個犯了事的逃兵。</p>
這一下衆人才都反應過來。</p>
這是要行軍法殺人？</p>
很多人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內情。</p>
“在陣前逃跑，被逮了。”</p>
“跑的不止他們七個，不過這七個是跑的最快和最遠的，不逮他們逮誰？”</p>
“旁的人跑的不遠，很快又執兵器返回陣中，他們是把兵器扔了直接往後跑，還好按住的快，殿下也提刀上前來了，氈軍也穩住了，要不然這一仗就懸了。”</p>
“唉，這幾個孬貨。”</p>
“陳七五，劉六九，都是熟人啊。”</p>
“方將爺下的令，殿下在這裏坐着就是等結果，這事要是殿下親自開口，親軍的臉面就全沒有了。”</p>
“嗯，這幾個只能殺了。”</p>
親軍們上陣的知道事情經過，未趕的上昨夜戰事的打聽了一番之後，臉色也是陰晴不定。</p>
有人心生同情，卻是無法將求情的話說出口來。</p>
陣前動搖，逃跑，棄兵，哪一條都是死罪！</p>
特別是殿下還在，這些傢伙連自己的護衛殿下的責任都棄之不顧了。</p>
這叫求情的人怎麼對殿下說？</p>
“殿下，這幾人俱都要殺了，”方世猛走到朱載墐身前，抱拳道：“殿下還有甚話要說？”</p>
“沒有甚好說的。”朱載墐看都不看那幾人，對方世猛道：“方卿，我說過的，咱們要一手拿官印和銀子，一手拿刀。銀子錢糧我捨得，該用刀的時候，我也捨得。”</p>
方世猛知道那幾人是沒機會了，原本指望殿下赦免也是不負責任的行爲。</p>
這一次這幾個傢伙不殺，往後誰還把軍法當回事？</p>
其實朱載墐也明白，不殺也有不殺的辦法。</p>
放縱將士，事事恩結。</p>
甚至允其搶掠，殺人，將部下養成毫無軍紀的兇殘軍人。</p>
當年侯景在江南就是如此行事，將南梁攪和的一塌糊塗，南北朝對立超過百年，南朝敗的徹底的契機就是侯景之亂。</p>
朱載墐是絕不會如此選擇，恰恰相反，他要做的就是得到一支軍紀嚴明，令行禁止的軍隊。</p>
和徹底放縱的軍隊是兩碼子事，但各有各的妙處。</p>
而且朱載墐認爲，明顯是前者更好。</p>
眼前武官的心思和想法朱載墐也明白。</p>
人之常情。</p>
而且除了苗亂外常德府並不算戰區，朱載墐知道，自己的這些武官，總是要在屍山血海裏慢慢廝殺出來才能慢慢合格。</p>
不光是殺別人，也得殺自己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