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10章 刑白犬之盟
    既然有了孫誨的暗示,大斗拔谷裏的這座營地裏,兵士們每天都是精神飽滿地奮力習練武功。他們或者演練隊形,或者分組對練;或者勤於習騎射,或者揮汗舉石擔,都是憋足了力氣,只盼着孫誨早日返回,有些明確消息帶來。

    強烈的陽光,早把兵士們裸露的肌膚曬得黝黑;呼嘯的山風,還是吹破了兵士們的面頰;冷熱氣溫,白晝與暗夜之間也是相差急劇。但身處高地的每一個晝夜,也不斷磨礪出兵士們適應山地風土氣候,從而更加頑強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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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年來,開元二十五年二月份。

    天氣終於漸漸暖和了一些。大雪山連綿的各處山峯,照舊是四季不化的冰雪。但是山腳處,已經有逐漸融化了的雪水,從祁連山脈的大小山谷裏涌出來,緩慢匯進各條河道,去澆灌着東北方向的,河西走廊內的無邊原野。

    宋通雖然遇到值夜勤的時候還是覺得寒涼,但是在白天的陽光下,已經感到很舒適了。“要是在家鄉,已進入農忙時節了。”宋通想道,又用手遮住山頂上的太陽射來的刺眼光亮,向四周望去。

    高原的太陽暖烘烘的,河面上封凍的冰層薄了許多。如果仔細去聽,已經能夠聽見冰層下面的水流,“嘩嘩”流淌的響着;有的河流中間已經解凍,可以看見水波上反射着金色的光點,跳躍北去。

    嚴酷的冬天,必將消失在鶯飛草長、繁花遍野的春天裏。

    能夠望見原野中騎馬揮鞭的吐蕃男女,悠閒地唱歌放牧。雖然仍有寒流涌動,但畢竟即將春暖花開。

    宋通心裏安慰自己道“除了去年留在荒野中蓬鬆的乾草,那一片一片,散落在半山坡和原野中的馬、牛、羊羣,已經可以啃食冰雪下,拱出地面的草芽了。這分明在提示着人們:春天已經到了,世間又是萬物勃發的時候了。”

    “有這樣的美景和輕鬆的狀況,的確也有賴於崔希逸和乞力徐的盟約。”宋通想道。

    去年,左散騎常侍、河西節度副大使、攝御史中丞崔希逸,與吐蕃大相乞力徐通過來往書牒商議:拆掉唐蕃邊境森嚴冷酷、綿亙不絕的樹木柵欄,共同展示雙方和平相處的願望和誠意。

    讓吐蕃牧人可以自由放牧,讓漢人農夫可以安心耕作。乞力徐有些猶豫不定,擔心出了意外,自己難以承擔後果。崔希逸回牒說“晉朝名將羊祜可以讓吳、晉和平相處,我們也應以此示好。”

    乞力徐聽罷,也覺得唐、蕃雙方近八年來,在河西這邊都沒有大的戰事,而且崔希逸爲人又以忠信著稱,也就爽快答應了。

    雙方於邊境殺白狗盟誓,拆除了障壁。漢、蕃雙方的人們,就此自由地在廣闊的山野間放牧、耕作。

    崔希逸與乞力徐的和解,讓河西與吐蕃邊境再無戰事。

    儘管孫誨去長安代崔希逸述職前,與衆人的交談甚爲慷慨奮勇,但也只是含糊其辭。自己也知道他的官銜,不過是崔希逸身邊的侍衛長而已。他又怎能真的爲大家帶來立軍功的機會呢?

    想到這裏,宋通雖然覺得累積戰功又變得遙遙無期,但再想到本朝太宗文皇帝說過“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的話。他的心中,又平靜下來。

    自己奮勇投軍,除了想立軍功、榮耀門庭之外,其實不也就是爲了能夠永久保持太宗“四海一家”的舊旨麼?如果是因此而無軍功,又有何遺憾呢?本來,兵士就並不一定意味着殺戮。“武”者,止戈也,止殺也。

    或者我於番值期滿後回去繼續讀書,考不上進士也可以教個州學、縣學、鄉學,與阿玉平安度日;賀兄可以回去務農經商,再娶個好女子;阿史那博恆可以騎馬遊牧……這幾年習練的武功雖然荒廢了,但經歷過的戰陣,也可算作日後給娃兒講的故事。

    只是,那必是承平日久,娃兒們不會相信了。

    阿玉不知道現在如何?去年從隴右那邊回去了幾個月,還以爲不會再出來了。聽到歸州府衙公告說“河西、隴右仍不安寧,仍待徵兵前往”時,自己還是不聽父親和阿玉的勸阻,堅持再次從徵,輾轉來到了涼州西邊的大斗拔谷。

    立功獲得勳轉、升階固然重要,但既然國家需要戰士守衛四方,自己更願做這其中一員。捍衛大唐疆域安全,讓各族屬、各種落人民安心度日的祈盼,是自己年輕無畏、慷慨激昂的心中,不可磨滅的夢想。

    因爲可以護國安民保境的榮耀,因爲可以光大門庭的軍功,因爲可以與勠力同心的同袍的一起攜手奮鬥,只要有機會,自己還是願意留在軍中的,無論是在哪裏。

    親眷麼,如果未來能夠穩定,可以接阿玉前來。但父親沉鬱的面容,是慚愧不已的自己最難面對的。

    “平生懷仗劍,慷慨即投筆。”這是自己最喜歡的詩句,也是自己最願意追逐的夢想。當父親呵斥自己說“即便未來不能憑藉讀書而做得高官,但做個受人驅使的小吏,我以爲也還是強於軍中。因此,你仍須讀書”時,他就把劉延之的這句詩,鼓足勇氣對父親說了出來。

    這次,父親沒有打罵。他沉默許久,幽幽說道:“也有幾句劉延之的詩你聽聽,‘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父親哽噎顫抖着說出這幾句詩後,自己心中萬分糾葛、痛楚,只有伏地痛哭。

    ……

    呆望山谷的宋通,不敢再去回想那時的悲傷。怕眼淚流下,他長呼口氣,換了隻手握持長槊。身子才動,他又聽得身上的甲衣“嘩啦啦”的響個不停。

    入眼處盡是安寧祥和的景象,大片的白雲滑過雪山,被長風吹散,消沒於澄澈的藍天之中。“也罷,若無戰事,我儘早返鄉也好。侍奉親眷,應該是兄長戰沒、已成宋家獨子的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宋通暗道。

    宋通雖然稍有糾結,但一心獲得戰功之心何時泯滅?激情慷慨的他,又是怎麼對待即將到來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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