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12章 噩夢
    “十一,快跑啊……“賀遠至看見阿爹滿頭滿臉是血,還在硬撐着大聲呼喊着。

    過了一會兒,阿爹又說道:“十一郎,我與你娘生計困頓,帶着你們姊弟三人,四處流離,講唱賣武求生。一路多有好心人救助,未想在此地卻被惡官欺凌。爹爹一時不忿,與其爭辯,竟被毆傷至死,無人管問,好冤啊!日後你只奉養你娘、照顧弟妹們,在家種地耕作罷。就是餓死,你也不要再往外走了。”

    賀遠至只是大哭不止,不敢迴應。

    猛地,身旁同宿的同袍又不耐煩地戳醒了他,低聲道:“賀十一,你又做噩夢了,明日還是去醫工或者禁咒師那裏去看看罷。”

    賀遠至趕緊抹去眼淚,連聲致歉道:“恕罪,恕罪,兄弟海涵。”

    那人翻身睡去。

    黑漆漆地軍帳內,賀遠至聽着同袍們的打鼾聲,回憶着往事。

    那是開元十年時,自己只有十一歲。家中又是連續大旱,爹爹和阿孃帶着他們兄妹三人賣藝四方,討些口糧。聽說關中大熟,一家人就流浪到了關內鄠縣。

    一家人每日裏走訪鄉里、街巷,耍弄個劍舞、唱幾個古時忠義人物的曲辭。爹爹和阿孃躬身陪笑,讓人給些麥餅、殘羹,有時,還能獲得幾個緡錢。

    本想着熬些日子就回雲州,那日卻被鄠縣縣尉,帶着捕役捉住打罵,說自己一家是“無賴流民。”

    爹爹爭辯幾句,哪想那縣尉正欲肅清本境流民,以使官員考課功績好看。他此時更加氣盛,遂指使捕役拳、杖毆打。爹孃稍有阻攔反抗,當時即被打成重傷。賀遠至兄妹年紀小,嚇得連哭都不敢,也被打了几杖。

    捕役們將他們一家人扔在牛車上,丟在鄠縣境外道邊,就揚長而去。終於,爹爹傷重不治,阿孃再有不忿,也只是獨自哭得死去活來。再後來,因爲無錢帶得爹爹屍體返鄉,阿孃只好將爹爹埋在異鄉。

    弟弟終於沒能捱過饑荒,病餓而死。母親帶着小妹艱苦度日,自己只好出來從軍。

    事過多年,埋葬爹爹屍骨的那小小墳塋,也早已尋找不見。……

    賀遠至不敢再想下去,就透過營帳的縫隙望出去,卻也可以看見無數星星擁擠着,也正從這個縫隙裏偷窺着他。

    賀遠至心想“如果每顆星星都能瞭解一個心願,我也只要一顆就好——只想爲父親伸冤!”想想也是渺茫,他只得仍在漆黑的營帳內輾轉反側。

    這邊比起家鄉,實在太過乾燥,宋通只有不時喝水來調節身體。香甜的半夜酣睡中,他卻因爲睡前多喝了些水而尿急。想要忍着睡去也是不能,他只得起來出去小解。無奈地披好衣服,他忍着夜間的寒涼,輕步走出營帳。

    滿天的星斗,閃閃滅滅,似乎就壓在他頭頂處,伸手可摘。

    “若是阿玉此時也在遙望,我們也可藉着星河相會了。”這樣想着難免平添傷心,他還是匆匆走向茅廁。

    茅廁在營牆角落裏,旁邊不遠就是馬廄、羊圈、米麥倉庫。宋通聽得馬廄那邊的戰馬不時嘶鳴,暗道“這馬兒也是睡不着覺,在想着去原野馳騁了”。他正要進茅廁,卻聽得一聲低喝:“什麼人?做什麼去?”

    被嚇了一跳,宋通轉身看去。只見馬廄附近模模糊糊地有幾個人影,他就邊走過去邊回道:“宋通。要去茅廁,你們是誰?”

    “不要聲張!”營將梁和的聲音傳來。

    “喏。”宋通答道,但是已經看見,有二十幾個兵士正在把幾十匹馬帶進馬廄中。新來的馬兒和廐裏的馬兒,正在打招呼般地相互磨蹭,不時還發出幾聲低鳴。

    “真的要開戰了!”宋通暗道。

    這是涼州那邊趁着深夜的不爲人知,悄悄地在給這裏增加馬匹。

    增加馬匹豈能無有緣故?與吐蕃的大戰必是爲期不遠了。

    連續的夜半時分,都有兵士往此處軍營中不斷運送着馬匹。雖然每次都不多,對外也宣稱是“這裏水草豐富,領馬匹過來代養的”。但是親身經歷過戰陣的兵士們,哪個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呢?更何況,隨着馬匹同時送來的,還有上百張大弩及無數弩箭。

    不是大戰,哪裏用得着這樣大量補充?

    宋通、賀遠至、阿史那博恆、仲雲慶等人每天都“悄悄”地聚集起來,去糾纏營將梁和,請命戰鋒隊,要立“跳蕩”那樣的奮死首功。其他的兵士們也都是三三兩兩地前來,卻只是被梁和盡數推出帳外,只道“只聽涼州命令,其它一概不知”。

    阿史那博恆、賀遠至等人顯得焦躁不安,一會兒擔心崔希逸阻止開戰,一會兒擔心不會派此營出戰。

    宋通淡淡地說道:“我說肯定要開戰,而且肯定要我營出戰的。”

    阿史那博恆趕緊問道:“宋六兄,你怎麼這樣肯定,說說爲什麼?”

    宋通說道:“我營一千人,原有馬匹三百多。但這些時日卻連續於夜間不斷地補充送來,大致已有八百匹之多。若是平常,怎麼可能會把這麼多的戰馬放到這裏?兵、馬之比早已超出常情了。況且那大弩,若不是大戰,怎麼會補充那麼多過來?”

    阿史那博恆極爲失望地說道:“你說的,有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以爲你有別的說講呢!”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焦躁呢?”陳暉說道。

    “陳暉兄,你最好還是回去縣裏做個小吏。你說話總是這樣慢悠悠的,哪裏像戰士的樣子!”阿史那博恆不屑地說道。

    “我的確是盼着番值期滿就回去的,隊正也不必這樣嘲諷我。”陳暉滿不在乎地說道,“況且,臨敵首重在於結成戰陣,同袍們相互務須協作。正如那日獵黑熊,又是誰一個人能夠降服它的?”

    陳暉振振有詞,阿史那博恆說不過他,只得住口不言。

    段晏見氣氛沉悶,就笑着岔開話題道:“嘿嘿,蕃兵仍被孫誨的虛假言行蒙在鼓中可知。他們此時或者還處在美夢裏,卻沒料到不久後,他們的噩夢就到了。”

    仲雲慶又不放心地問道:“宋六,你說的有把握麼?”

    宋通還沒說話,外面營地中早已人聲鼎沸,歡呼不已。兵士們紛紛叫道:“孫傔史到了!”

    人生必多不易,壯士必能抗爭!於對戰中獲得戰功,是熱血戰士的熱切期待!

    致謝書友們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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