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22章 隱忍的田舍漢
    得勝回到駐地,兵士們的傷痛已是忍耐不住。即便有軍將拿來一些酒水給衆人分心,營地內還是不時傳出醫工給傷員處置傷口時,兵士們難忍的哀叫聲。

    阿史那博恆一邊喝着酒,一邊大笑道:“我背上也有兩處傷,卻也不覺得痛。那些喊痛的,應該把酒拿來給我喝,反正他們也喝不下去。”

    賀遠至聽着不悅道:“都是同袍,你怎好如此說?”

    阿史那博恆仍舊笑道:“我只願作野狼的隊友,哪裏會做只會哀鳴,羊羣裏的一員呢?”

    賀遠至怒道:“你亂講什麼?只有你不怕痛嗎?我背上兩處,腿上兩處,比不過你嗎?”

    阿史那博恆一聽,立即反脣相譏道:“來,十一兄,來看。”說着,他把酒瓶反手置於後背,將酒液倒下。頓時,酒水摻雜着血水滾滾淌下。他臉上的肌肉,也被背上傷口被酒液刺痛而刺激得不停抽動,但還是硬挺着大笑。

    賀遠至費力地把傷腿搬到胡牀上,在下面放上一個大碗,拿起酒瓶就往傷口處倒下,笑着說道:“阿史那,你的酒都白白浪費掉了。來看我的遊戲!”只見他把酒水從傷口處倒下,那酒水混合着血水,又從腿下淌進碗裏。而他面上不動聲色,仍是談笑自如。

    阿史那博恆見到賀遠至把酒水倒入腿上的貫通傷中澆透而面不改色,心知在這場較量中已經落敗,被羞辱得青筋暴露。

    雖然氣惱,但他也是暗自佩服,只得說道:“好,十一兄勇悍。只好待我下次有傷,再來比比。不過,我在戰場爲你放了一箭的。”

    賀遠至只是微笑着,端起腿下的混和了血水的酒碗,對他說道:“下次我放兩箭救你就是了!要不要我分給你一點?”

    阿史那博恆無奈地說道:“那就多謝十一兄。”說罷,兩人分飲而盡。

    宋通覺得二人如此相爭實在無趣,暗自笑道“十一兄雖無逞強必要,但也真的有‘豪客’模樣;而阿史那既有胡人的豪放,也很是坦誠。或許,這份坦誠中藏着的隱忍,與他畢竟是在漢地成長起來的大有關連。”

    ~~~

    休養了一段時間,兵士們漸漸恢復了元氣。

    將自己的虜獲及殺敵數目報與軍中的錄事參軍後,衆人除了每日正常的番值以外,就是熱切期待着錄事參軍將戰績上報涼州軍府,再由軍府快些轉至兵部,朝廷的恩賞也就能夠儘快發放下來。

    兵士們都已經計劃好了拿到恩賞的用處,有的說“寄給父母,讓他們的勞累少一些”;有的說“積存起來娶妻生子”;有的說“番值期滿回鄉後,多買些田畝、桑榆”……

    賀遠至聽了隊中同袍說笑,跟着說道:“我也殺敵不少,雖然不一定有實職獲得,也應該可以封個散官職銜榮耀一番。”

    衆人大笑道:“你這是想做官想得呆癡了罷。”

    賀遠至卻不以爲然地說道:“我還當奮力殺敵!日後要做將軍、做節度使吶!”

    衆人鬨堂大笑,賀遠至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還是先娶個漂亮娘子罷。”

    衆人更覺肉麻,紛紛做嘔吐狀,戲謔道:“十一郎帶着一身刀疤槍傷,恐怕也把‘漂亮娘子’嚇得半死了。”

    “也罷!實在不行,我就湊合當個富翁做做也可以。”賀遠至嚴肅地說道。

    衆人再次嘲笑,賀遠至這回真的生氣了,罵道:“你等宵小,如此低看賀某!好,我就去當個豪強,把你們的漂亮娘子和積蓄財寶都搶來!”

    衆人不再說笑,相互對視,然後一擁而上,紛紛作勢毆擊他,還罵道:“你這賊囚,敢搶同袍的麼?”

    賀遠至大呼“傷處仍還疼痛”,又接着大喊道:“就屬你們錢帛多,我也知曉,如何不先搶你們!”

    衆人鬧作一團,直到筋疲力盡,才又“哈哈”大笑不止。

    “有令!非重傷兵士於十日內,聽從各營別將吩咐,按時參與春耕!”傳令兵喊道。

    兵士們齊聲呼“喏”。

    ~~~

    半山腰和山腳下早已遍佈綠樹繁花,而連綿的羣山峯頂的皚皚白雪,仍舊是終年不化,使得羣山更顯聖潔。

    藍天白雲之下的羣峯,終究不再像冬日裏冷酷的全身堅甲的武士戰隊,而是像無數個身穿錦袍、面遮白色帷紗的曼妙女子。只把她們滿含羞澀卻又天性好奇的目光,悄悄地投向了山谷中來。

    漫山遍野的金露梅,用它小小的、但是繁多的黃色花朵,告訴人們:即便是在嚴酷的山地環境中,春天,還是不可阻擋地來了。

    一望無際的田地中,兵士們頭戴草笠,挽起了袖口、袴腿,手揮?鏟,揹負着烈日,都在赤足勞作。

    段晏站直腰,看着衆人的模樣,說笑道:“屯耕,最早都是違反律令的徒流罪囚們做的活計!我們卻既要殺敵,又要耕作。哎,我等真成了田舍漢!”

    仲雲慶不禁笑道:“我在朔方就認識一些關內人,就屬你們長安人最會罵人。”

    段晏紅着臉趕緊解釋道:“我是關內雍州藍田人,也不算是長安人。長安子弟都在妓館酒肆裏,會來這裏喫土喝風麼?”

    “都只能在這裏隱忍着做田舍漢!”阿史那博恆捂着鼻子,不斷大叫道:“真是不願意在這裏作活!都說河西富庶,我就跑來這裏。本以爲糧米、牛羊可以隨意喫,卻還不如朔方!前些日子,我驅趕着牛、驢,耕地、平土也就罷了。此時還要挑糞水來施肥,實在忍受不了。早知道還不如讓吐蕃人一槍戳死算了!”

    曹世宇也叫道:“是啊,我們祖輩也都是放牧的。放牧放得不耐煩了,就來回跑個千萬里路。將玉石、金銀器、葡萄酒等物運來大唐,換些絹帛回去,又何曾這樣委屈了?阿史那不要喊嚷,我不也是開放水渠斗門,引水灌田?”

    “你那活計多麼輕鬆,還在這裏叫苦!”阿史那博恆怒道。

    賀遠至笑着說道:“本來是讓你在谷內放牧,是你自己偏要來這邊耕田的。”

    阿史那博恆叫道:“放牧?那些馬牛羊,每天都在發情亂跑亂咬。此時狼羣也多,出了意外我可擔責不起。另外,對這些牲畜的蕃息生崽的敕令太嚴了。什麼‘馬四遊五課、駝四遊五課、牛驢三遊四課、羊三遊四課’……。諸如此類的指令,聽得早已是腦子亂作一團,我可看顧不來!”

    戰時爲兵,閒時耕牧。戰士們能夠忍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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