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雲慶笑道：“蒼天有眼，節帥恩德。剛纔節度使衙的長史通告：‘傔從每人皆有賞絹半匹’！哈哈，終於見到一點恩賜了！”
“這是節帥看我等辛勞有賞了。”宋通嘿嘿着笑道。
阿史那博恆不屑地說道：“誰會揹着絹佈滿處跑，支用也不方便，只有半匹而已。”
段晏盤算着說道：“用緡錢買這半匹絹布是二百七十五文；用絹到倉曹那裏換成緡錢，卻只有二百六十文。我寧願揹回家裏去。”
陳暉笑道：“真要揹回去，這麼遠的路，汗水也把絹布浸透了。還是換成緡錢罷。”
“傔史，節帥夫人喚你回命！”渾天放跑來說道。
“連女眷都要不停招呼使喚，這算什麼武士！”阿史那博恆不滿地說道，“不是買米就是買碳！”也不敢停滯，他大踏步向後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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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趁着崔希逸陪着王維去邊關視察、慰問將士，不在府宅的機會，要親自查看、試探一下那個“惡神”的詳細。她剛剛坐定，只聽得“嗵嗵”的腳步聲已經傳來。
阿史那博恆走進廳堂，躬身施禮道：“夫人召喚在下，不知何事吩咐？”
李氏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已見到那個金剛彷彿的武士站在那裏。他雖然稍低着頭，還是能夠看見滿臉鬍鬚，亂蓬蓬地垂在頷下，那雙大手合在一起施禮。
“幸好是就那樣合在一起，這要是張開，能把人的骨頭打斷捏碎罷。”李氏暗想道，心驚不已。
此時心思已亂，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也忘在腦後，李氏只得隨口說道：“傔史，最近府衙可是安寧？”
阿史那博恆聽着，心道“這是不信任我阿史那了，但也不應該是我的謀劃被發覺。否則，也不會是節帥夫人來問，早就被節帥捉去砍頭了。”
心裏安定，他擡起頭大聲說道：“夫人放心！誰敢騷擾，阿史那一拳就能將賊人打死！”
李氏此時已經看清，這人綠瑩瑩的眼瞳裏發出帶着憤怒的寒光，只覺得隔得老遠也能覺察到他身邊都是冷氣森森、煞氣逼人。
李氏心中不停唱佛，連忙說道：“請傔史稍退後幾步回話。”
“喏！”阿史那博恆知道是自己魯莽，趕緊退後幾步，卻不想碰到了桌椅。只聽得“嘩啦”聲響，碎了一地的瓶盞，乾鮮瓜果滿地亂滾。
雖然自己的袍衫衣角也被刮破，阿史那博恆卻並不在意，又站在那裏再次施禮道：“夫人，有何吩咐讓阿史那去做？”
李氏實在不能忍受這個粗魯的壯漢，但也真的不敢當場斥責他“爲何不把瓜果撿拾起來？”那樣，恐怕這個莽漢會把屋頂掀翻罷。
只得忍住氣悶，她說道：“還好，只是詢問一下，你就回去罷。袍子破了難看，讓你娘子回去漿洗縫補就好，改日我再行賞賜。”
阿史那博恆聽着更是生氣，心道“真是把我阿史那當作了奴僕，呼來喚去，又無差使！”
只回了句“阿史那還沒有拖累！自己就可縫上，不會過於寒磣！”他立即掉頭就走。
靜怡隔着屏風，看着李氏連生氣帶驚嚇，臉色已是蒼白。阿史那博恆才走出屋門，自己就笑得都直不起腰來。
“你這樣笑了好久，是要把爲娘氣死麼？”李氏忍住笑，佯做嗔怒道。
“孩兒怎敢？剛纔又抄了經書的。”靜怡也止住笑，正色答道。
“怡兒，這個阿史那絕不可以相處的。莫說你父親，就連我也是不能認同。這要是每天見上幾面，還不早早就被嚇死了？”李氏驚魂未定地說道。
“我在紗簾後已然發覺，阿孃卻沒看出他也是畏懼您的麼？若是每天見上幾面，也就都會當作慣常，不會相互驚嚇了。”靜怡紅臉說道。
李氏只是搖頭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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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迎着晚霞，宋通和賀遠至又去看了可斡朵利、契苾烏及和索敏達三個少年的現況。安撫他們一番後，陳暉拉着宋通閒聊，賀遠至就先回去了。
“宋六沒有看到阿史那經常到馬廄和兵械倉麼？”陳暉看看四下無人，低聲說道。
“傔史經常查看我等是否盡職，也是應該的。”宋通隨口說道，心中暗想“陳暉是不是覺得，阿史那博恆總是對衆人要求過嚴而氣惱？”
“我看阿史那博恆總是得閒就往這幾處跑。達昂毋謙跟他過從甚密，曹世宇更不必說。渾天放和那個可斡朵利也被阿史那調去了兵械倉。幾人總像是有什麼事情似的。”陳暉還是狐疑地說道。
“陳兄多慮了，我倆不也總在一起，經常去倉囤和馬廄麼？”宋通笑道，“如此，我倆也是‘有什麼事情’了？”
“沒事就好。”陳暉也笑起來，又道，“涼州是河西重鎮，不得不小心。”
宋通聽出他話中有話，心想“阿史那博恆雖然驕橫，但只有他們幾人，恐怕也不能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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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恆從後宅出來，心中仍是氣憤，見到賀遠至，就大發感慨。賀遠至勸解好久，又說“快去換緡錢！”阿史那博恆這才轉怒爲喜。
拿到換回來的二百六十文緡錢，阿史那博恆用大手掂了掂這一小袋緡錢，慨嘆道：“這幾文錢還能做什麼？既娶不來娘子，也買不得宅舍。跟我去玩耍！”說罷，他拉着賀遠至，非要到青樓裏去開開眼界。
賀遠至許久才見得這點緡錢，不捨得破用。無論阿史那博恆怎麼說，賀遠至死活不肯跟去，阿史那博恆又嘻笑着說道：“那裏從來只是聽見曲樂聲、見到訪客來往，我等卻無錢不敢進去。今日有了這麼多緡錢，正該去‘享受’一番！”賀遠至覺得這錢來得不易，實在捨不得用掉。
阿史那博恆央求着說道：“不必擔心，只用我的就好了！”好說歹說，他拉着賀遠至就走。
賀遠至見到宋通回來，立刻叫住他，說道：“宋六，四處找你不見，去了哪裏？”
宋通問道“有什麼事麼？”阿史那博恆嬉笑着不語，宋通看得迷惑。
賀遠至即便不花自己的緡錢，也覺得心虛，見到宋通，又死勁拽住他就走。
三人說笑、打鬧着邁出軍府大門，向那家最爲熱鬧的“香影”樓走去。
李氏的試探只是把自己嚇得驚魂不寧。阿史那博恆開解煩悶，拉着賀遠至、宋通去到青樓，可以得到寬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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