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39章 孔方兄
    剛擠過熙熙攘攘的來往客流後進到香影樓的大門內,三個男子就被滿院子的女子薰香之氣,嗆得不住地咳嗽、噴嚏,感覺透不過氣來。

    一個雜役早就笑臉迎了上來,叫道:“幾位將軍,快些上樓!”

    阿史那博恆撣撣衣袍,故作鎮靜地說道:“快去,葡萄酒最好的拿上三大瓶!另外,請三位漂亮娘子過來。”

    “好啊,只是你們先請上樓坐下。”雜役笑着說道。

    阿史那博恆略覺尷尬,隨即大聲喝道。“這話還用說?難道要我們在院子裏站着喝麼!”

    賀遠至和宋通進到院中,就已是滿臉通紅。此時二人都是低着頭,跟隨阿史那博恆進去樓上一間香閣坐定。葡萄酒已經端來,另有幾樣乾鮮果品,雜役又問道:“再來幾盤肉食麼?”

    宋通擔心阿史那博恆那二百六十文緡錢不夠用,推辭道:“都已用過飯食,就這樣罷。”

    阿史那博恆裝作不耐煩地樣子說道:“快請花娘們過來!”

    雜役答應着離去。賀遠至長出一口氣,低聲說道:“我真擔心宋六說‘我等每人都是剛喫過兩張胡餅來的’。那樣,麪皮哪裏還存在?”

    三人“哈哈”大笑不止。一陣香風吹來,三位花枝招展的伎女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站在三個男子面前,伎女們只用含情脈脈地眼神掃視幾人。

    三人被這三位伎女盯看得渾身不自在,都是面紅耳赤。阿史那博恆被這幾個大膽的伎女盯視得慌了心神,忘記了說話。另外兩人更是茫然四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三個女子見這三個大漢冷汗淋漓,也只是站在那邊發笑。

    屋中數人都處在尷尬氣氛當中。

    “香影”樓的假母進來,見狀笑着說道:“我就是這裏花娘們的‘假母’。幾位看來是君子了,那就聽花娘們唱幾曲罷。”

    終究覺得錢少心虛,見賀遠至對自己使個眼色,宋通壯着膽子說道:“那就留下一位即可。”

    阿史那博恆輕蔑地看了他倆一眼,說道:“也罷,就留下一位花娘,隨便唱一曲聽聽再說。”

    假母並不在意,笑着將其中兩個女子領出門,又叫進一名樂工進來坐下彈琵琶,也就走了出去。

    房間裏,立時響起了“卿憐、憐卿”的旖旎聲色。賀遠至與宋通聽得臉紅,阿史那博恆卻是搖頭晃腦,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賀遠至低聲問道:“傔史覺得如何?”

    阿史那博恆回道:“琵琶嘈雜,她唱得太快,我這漢話又不很行,一句也沒聽懂。”三人頓時都是大笑不止。

    那女子覺得三人呆癡粗魯,草草唱完,只說“小女子着些風寒,等下稍歇回來”就出門而去,只剩樂工呆坐那邊。

    三人對着樂工也是呆坐,不多時,葡萄酒和乾鮮果品就進了肚裏。

    阿史那博恆見樂工來回掃視着對面而坐的自己和另外兩人,心中恨惱,對他喝道:“爲何只是呆坐?看着我們喫喝用罷,還不再去取來!”

    樂工不悅地答道:“得罪幾位將軍。小人只是樂工,不管這些事,應該去找雜役。”

    阿史那博恆立刻惱羞成怒,就挽袖揎拳,要去揍他。賀遠至連忙阻攔,宋通也勸說道:“要不,我們出去走走罷,這裏實在憋悶。”

    阿史那博恆氣憤地說道:“好,這裏不好,我們另換一家!”

    剛說完,這名樂工立即起身去叫假母來算錢。三人又是氣惱不已,賀遠至罵道:“剛纔叫他上酒,他坐着不動,此時卻跑去招呼得快!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假母已經笑着走進來,說道:“三位將軍看來是有公務了,下次還要來我這裏!”

    賀遠至說道:“那是自然,先請假母結算今次緡錢。”

    “好說,好說。”假母說道,“此間香閣房費只需八十文;房裏的燈燭只要二十文;六升上好葡萄酒只算三百六十文;花娘一曲只得一百五十文;樂工辛苦,但也只計八十文;乾鮮果品麼,就算假母贈送幾位將軍的好了。一共只有六百九十文而已。”

    幾人聽罷驚愕當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史那博恆立即拍案大叫道:“你‘只’了好些言語,怎麼花用還這樣多!這是要搶麼!”

    賀遠至眼淚都要流下,已經說不出話來。宋通呆坐着,也感覺渾身發軟,動彈不得。

    假母被阿史那博恆的叫喊嚇了一跳,停了許久,拍拍自己胸口,順順氣,才說道:“幸好只是給幾位將軍奉上了一個粗淺娘子,隨便唱了幾句。要是真讓花魁出來,只怕將軍們立時就會把我這‘香影’樓拆了、燒了!”

    阿史那博恆怒火中燒,喝道:“花魁又怎樣?說出價錢來聽聽!只怕被你嚇死在這裏了!”

    “坐一坐,三百文;唱一曲,五百文;唱兩曲,錢少些,算是四百文一曲;三曲又少些,算三百五十文一曲;如若……”假母陰陽怪氣地說着。

    阿史那博恆不待她說完,怒吼道:“‘如若’個鬼!這到底是少還是多?滾出去!”

    假母嚇得慌張地跳出房間,想想不對,又衝進來說道:“是你幾位將軍‘請出去’。”

    宋通雖然還是覺得腿軟,但是嘴巴已經稍緩過來,說道:“假母,我們自行算錢,等下奉上。”假母聽罷,氣哼哼地出去了。

    過了許久,阿史那博恆看那兩人還沒有從被昂貴的破用震驚中緩過來,就嘆氣說道:“十一兄、宋六兄,別再坐着了,等下又要進來加香閣錢。好歹我們湊錢給她算了,總不能就這樣殺了她。”

    宋通聽他又說殺人,趕緊伸手從懷中顫抖着掏出錢袋交給他,嘆道:“二百六十文都在這裏了。哎,十一兄、宋六兄,都不如‘孔方兄’啊。”

    “幸虧孔方兄沒來,要不湊也湊不上了!”阿史那博恆無奈地說道。

    賀遠至哀嘆着說道:“要是孔方兄來了就好嘍。”

    阿史那博恆問道:“我怎麼不知道,營中還有位叫孔方兄的豪士?”又看着賀遠至還是坐着不動,也不再問話,阿史那博恆直接去他懷裏搶出錢袋來,喊道:“假母,進來拿賞錢罷!”

    賀遠至趕緊阻攔道:“我們要留下九十文的!”

    阿史那博恆悄悄地對二人說道:“那是自然的了,果品都是奉送我們幾位‘將軍’的。”

    ~~~

    走在回去駐地的小街中,賀遠至顫聲說道:“我們一年也未見得這些緡錢,一曲就聽沒有了。”

    阿史那博恆恨恨道:“我們只聽得一曲,那琵琶還不如打腰鼓好聽。現在才知道,那些各級官將在那裏,真的是一擲千金。”

    宋通怒問道:“這需要比拼麼?”

    阿史那博恆豪氣地說道:“反正還有九十文,我們再換一家,去白喫些果品,少喝些酒去!”

    話音剛落,黑暗的小街中,立即響起他不停地哀嚎聲:“哎呦,哎呦!好歹你兩人聽得懂曲辭!十一兄、宋六兄怎能這樣粗魯揪打?!早知道,只帶那位孔方兄來,不帶你兩個了!本來袍子就破了,再要撕裂,更加不好縫補!”

    “什麼人大膽吵鬧?不知道已經宵禁了麼?”遠處的巡夜鋪兵們大喝道。

    三人不敢再打鬧,急忙拔腿就跑。

    ~~~

    駐地的同袍,除了陳暉、段晏等少數幾人,其餘的都把賞錢換作了美酒、烤肉入了肚。不出幾日,衆人又都是啃着胡餅,哀怨得如同別離郎君的新嫁娘。

    “好可憐,一曲就聽沒了。”阿史那博恆邊喫邊恨恨地說道。

    賀遠至、宋通都不作聲,怕自己太過傷心,當衆落淚而丟失顏面。

    曹世宇嘻笑着說道:“傔史,胡餅屑又掉在鬍鬚上了。”

    阿史那博恆怒道:“就是留在這裏好看的,偏不捋它下來。”想了一下,還是亂抹了一把。接着,他哀怨地說道,“應該與陳暉、段晏一起玩耍去。”

    “算了罷,就是要了那兩人的命,他們也不會把緡錢拿出來的。”曹世宇說道,“聽說段晏學着在放貸生息錢呢,借出去一百文,半年收回來一百二十五文;一年就要收回一百五十文。他說‘還有收二百文回來的呢’。”

    “我就說漢人都是守財奴,做生意比粟特人不差。”阿史那博恆輕蔑地說道,“那‘孔方兄’原來就是一枚銅錢罷了,還叫得那麼好聽。”

    “守財奴?我們的緡錢去了哪裏!”賀遠至本來聽得曹世宇說段晏放貸生息就眼饞,就已極爲後悔自己的幾百緡錢“憑空”消失,此時聽到阿史那博恆還在嘲諷,他不由得大喝道。

    阿史那博恆嚇了一跳,囁嚅着說道:“跟我這樣兇做什麼?倉裏的絹帛多得很,你去取出隨便用。”

    賀遠至被他的話氣得沒有迴應,宋通怒道:“那真是要我們的命了!”

    阿史那博恆不再作聲,大口喫餅。

    曹世宇哀嘆道:“這樣過活,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

    夢幻一般,幾人耗盡了緡錢,重歸窘困。段晏雖然精明,可以藉此致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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