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博恆來不及多想,情急之下將手中持着的匕首揮去。崔希逸“啊”的一聲痛呼,已經掉落馬下。
再也抓不到崔希逸,自己也被宋通等人逼迫得不敢再動一下。阿史那博恆愧惱地看看地上的崔希逸已被同袍們搶走,只得狠下心來,大聲怒吼道:“還要等麼!”
渾天放咬牙對達昂毋謙喝道:“走罷!”說罷,兩人縱馬衝了上來。
宋通正要將阿史那博恆拽下馬來,聽得身邊同袍大呼:“快閃開!”他趕緊向前一縱身,撲在崔希逸身上。
渾天放和達昂毋謙的馬匹,衝開圍在阿史那博恆周圍的兵士,喊道:“還不走!”
契苾烏及和可斡朵利也揮刀向他趕來,阿史那博恆來不及再去捉崔希逸,只得調轉馬頭,與達昂毋謙和渾天放一起追趕曹世宇而去。
宋通扶起崔希逸,說道:“宋某該死,讓節帥受驚了。”
崔希逸忍着疼痛,勉強笑道:“算得了什麼。”
宋通已經見到他的腰腹間鮮血滲透,連忙扯下一塊袍襟,爲他包紮。
兵士們圍了過來,既傷心節帥受傷,又痛恨阿史那博恆的狂妄。
崔希逸緩了一下,低聲喝道:“在這裏等這麼?還不快去把馬羣追回!”
“喏!”宋通應道,招呼兵士們道:“留下二十人,送節帥回府!其餘人與我去追!必殺此賊!”
崔希逸又向宋通招手,宋通趕緊湊了過來。
崔希逸低聲說道:“不要殺他,就讓他走罷!但進貢的馬匹必須全部追回!”
“喏!”宋通愣了一下回道。雖然無比痛恨賀遠至、陳暉死於阿史那博恆等人之手,自己面對崔希逸懇切的眼神,也只得領命。
“宋六在麼?”段晏邊趕來邊不斷大呼着。
宋通見到段晏,大喜道:“必成我事!”
隨即,他接過段晏遞來的繮繩,再喝道:“仲雲慶,嵬飛猿,上駝追趕!”
“喏!”二人立即下馬,再跳上駝背。
幾人輕揮馬鞭,駱駝立即撒開大步,向草澤、沙磧地深處奔去。其餘兵士或者護送崔希逸回涼州,或者跟上宋通。
段晏邊走邊回頭張望,心裏不住祈禱“宋六,殺死阿史那即可,不要多說話;阿史那,你若不死,我也只得接着幫你做事的……”
~~~
從祁連山上融化的雪水,匯聚成大小河流,大多涌進谷水河,繞過涼州後繼續北上進入沙磧。到達這片廣袤的沙地中,水流又形成了大小水泊、灘塗,野草、灌木瘋長其間,水鳥、野獸出沒其中。這裏畢竟已是不易生存的荒漠,所以人跡罕至。只有散佈在幾處的唐兵防守戍堡,以防外族侵入。
這廣袤的荒原,此時卻熱鬧起來。大羣的馬匹,在曹世宇等人的呼喝下,不停地向北奔跑,驚動了本欲休歇的水鳥和欲捕食它們的狐豺。水鳥驚飛,走獸亂竄,都躲避着瘋狂的來人。
轉身看到阿史那博恆和渾天放、達昂毋謙漸漸趕上,曹世宇着急地大叫:“阿史那,趕着馬羣走得太慢了!”
阿史那博恆也不理他,衝着趕馬的其餘叛兵喝道:“你等務必趕馬上來,否則就是死!”說罷,他領着曹世宇、達昂毋謙、渾天放三人先行奔馳。
聽得後面的喧譁叫嚷聲越來越大,有個叛兵回頭看了一眼,驚呼道:“死在這裏了!”
宋通、仲雲慶、嵬飛猿騎着駱駝,已經追近。
草澤、沙磧中,駿馬雖然有勇力,但是馬蹄卻會陷入地面過深,過多耗費了馬匹的體力;駱駝卻因爲有肥厚堅韌的腳掌,得以緩和體重,不會深陷地面,從而保持了體力。此消彼長之間,駱駝自然會以耐久的體力,勝過馬匹。
叛兵見此,索性把馬驅趕向宋通等人方向,想以羣馬奔騰的衝勁,將宋通等人嚇阻住,甚至踩踏衝撞死!
宋通見狀勒住駝繮,從腰間解下火石,又從懷中掏出幾個小布包。點燃後,宋通就將它們擲向飛奔過來的驚馬羣。
耳邊聽得“砰砰”的巨響,眼前是煙火飛騰。
“是段晏取來的火藥包!”仲雲慶讚道,“宋六果然有辦法!”
直衝過來的馬羣再次被驚嚇,四散跑開。
宋通大喊道:“叛兵盡皆殺死即可!”說着,他催動駱駝持刀砍去。
叛兵本來就被火藥包的炸響嚇得呆若木雞,又已無處可逃。他們只好做垂死搏殺,不多時,就紛紛橫屍草澤、沙灘。
宋通巡看一圈,並未發現阿史那博恆等人的屍體。
他暗想道“即便節帥說了不殺阿史那,還讓他走。但自己是大唐兵士,怎能縱容叛逃賊人?!我不殺他,最好也能生擒他回去,讓節帥自己處置。否則,十一兄豈不白死了!而且陳暉兄也因此送命,更是難忍忿恨!”
想到這裏,他再次喝道:“仲雲慶、嵬飛猿與我追擒阿史那!其餘人清點馬匹,解送回馬場,查找陳暉屍身!”
~~~
山頂上的夕陽漸漸沉落下去。山坡的林中,飛鷹的鳴叫聲也不再紛雜,它們呼扇着巨大的雙翼,陸續飛向了血色的晚霞中。留在賀遠至的視線裏,在碩大的夕陽裏,只有一個個似乎是靜止着的黑影。
心中對於阿嫂的逝去,無比悲痛卻又無處發泄,賀遠至暗自神傷。
瓦哥本過去與下山的本波師們交談後,回來輕聲說道:“辛師和本波師們都已下山了,說是美朵去得很好,飛昇了天界。”
四周的蕃人與本波師們再次不停唱誦,仲朗士傑也雙手合十,閉目祝禱。
美朵安葬的儀軌都已完成,四周的蕃人都過來再次慰問仲朗士傑。
仲朗士傑雖然不能起身,也還是將右臂橫於胸前,一一點頭致禮。
衆人散去,眼前焚燒的火堆也逐漸熄滅,賀遠至看着疲憊地仲朗士傑和熟睡在自己懷中的朗納森,悵然道:“仲朗兄,這都是因爲什麼?是我害了你們的。”
“不是。你我自從打獵相識,到後來相互搭救,現在又同在這裏爲美朵送行,這都是因緣所致。”仲朗士傑平靜地說道,“我們始終是兄弟。”
“說是因緣,但有些是好因緣,有些是壞因緣,才造成阿嫂逝去,你被射傷。”賀遠至仍是氣憤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