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96章 神靈的眼睛
    阿史那博恆聽罷驚愕,呆愣在那裏在那裏。

    再也喫不下去,他傷心地說道:“這就是說,是我把他和十一兄都射死了麼?”

    達昂毋謙恨恨地說道:“現在知道我多麼想恨你了麼?多想殺死你了麼?!”

    阿史那博恆嘆氣說道:“我也知道那晚你就想殺我,是渾天放攔住了你;我也想殺你,可是心裏不忍,就裝作睡着了。當時我心想:既然不能和靜怡在一起了,又愧對賀十一,被你殺死也挺好,什麼都不用想了。”

    “你現在還想殺我麼?”說罷,阿史那博恆看向達昂毋謙問道。

    “你現在還好意思想着崔靜怡麼?倒也是,若不是因爲崔靜怡,節帥怎能令宋通留你性命?”達昂毋謙長出口氣,再接着悠悠地說道:“要是殺你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我和渾天放也想回到東方去,看看祖輩生活的故里。”

    “也好。我自己不就爲了要回到草原大漠,才冒這樣的風險的麼?看來,日後只能與曹世宇一起玩耍了。”阿史那博恆的憂傷地說道。

    “到了草原,我們也許就會有新想法了。”曹世宇見二人沒有真的發生衝突,也就放心。他繼續不管不顧地邊喫邊說道,“也是睏乏了,等下休歇一會兒罷。”

    阿史那博恆勸道:“曹世宇,你還是少喫點罷。你喫得太多,把肚子撐壞了還好說。只怕是喫得太飽,立即就想睡覺,不想再走路了。”

    看着一手黏糊糊的鮮血,又想起還誤傷了崔希逸,阿史那博恆暗禱道“節帥,阿史那不是有意傷到你的,你原諒阿史那罷;靜怡,你不要原諒我了。”嘆罷,他又大嘆一聲,嚇了幾人一跳。

    十幾只水鳥“嘎嘎”地叫着,“呼啦啦”地撲扇着翅膀,從草叢中驚起、飛走了。這叫聲,像是在嘲笑阿史那博恆的哀嘆。

    曹世宇心神不定地說道:“快接着趕路罷,這裏像是有鬼魅一般。我都好像看到了十一兄和陳暉兄的眼睛在盯着我們。”

    “亂說什麼!是野獸在灌木叢裏看着我們。你不是睏乏了麼?睡一會兒啊?”阿史那博恆低聲嘲諷地說罷,心裏也覺得瘮得慌。

    他站起來看看四周,再說道:“好了,把羊皮剝下來,肉割下來包在裏面。我們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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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從節帥上任,只好快些收拾行囊。宋通看着幾身衣物和橫刀、弓箭、匕首、行軍袋等物,卻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收拾”的。

    段晏笑着說道:“我們跑到軍營裏來,不過是換了幾件衣服而已。幾年前如此,如今還是如此。手裏拿着的還是橫刀,腰間掛着的還只是弓箭、行軍袋,仍是兩手空空。若是日後能做得節帥那樣的高官,錢帛也能多裝一些帶走。”

    仲雲慶嘆氣一聲,說道:“我對錢財並不在意,也不像阿史那那樣嗜殺。我只想在草原中,和家人一起邊說笑邊擀氈。擀好後,就支上一頂大帳。家人圍坐在幹牛糞火堆旁,唱歌舞蹈,這就很好了。”

    看着宋通默不作聲,仲雲慶又說道:“宋六也不必煩悶,我二人並不是因爲你才走的。我們同袍一場,永遠都是好兄弟!”

    宋通聽他這樣講,心裏很是感動,說道:“真是要從戰陣中,同生共死過的纔是真兄弟。”

    “不是這樣說的。節帥已經講過‘四海之內皆兄弟’,還要在乎是否相識、是否共同患難才能相好麼?”仲雲慶動情說道。

    嵬飛猿也說道:“‘四海一家’,我們永遠是兄弟!”

    “就如十一兄說過的,我們永遠是山水相連的好兄弟!”宋通說罷,幾人緊緊地把手握在一起。

    契苾烏及和可斡朵利走進屋來,傷心地說道:“我們又去向哪裏?”

    宋通想了一下說道:“你二人若是不願留在這裏,可與我同去洛陽。”

    “我們擔心那裏的生活不適。”二人猶豫着說道。

    “那就與我們去!”仲雲慶說道。

    二人小聲商量爭執了一會兒,契苾烏及說道:“我願意與嵬兄去靈州,可斡朵利卻與仲雲兄去豐州。”

    宋通笑着說道:“也好,到哪裏都還是兄弟!只是你們需聽兩位兄長的話,不可任性亂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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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怡看到父親拿過來的阿史那博恆的匕首和行軍袋,心裏氣憤,又有一些惋惜,還有一些惦念。

    “你走也就罷了,怎麼敢傷害我的父親呢?可恨至極!幸好有人搭救,否則,即便你不傷害父親,他又怎能被你要挾,必會自裁了。阿史那,你真的混賬!

    爹爹說得不錯,當下的高官顯宦、才子秀士,哪個不對尚且獨身的自己,愛慕追求得趨之若鶩呢?自己卻只是看好了這個力能扛鼎的莽漢。”靜怡這樣想着,也爲自己覺得委屈,眼淚又掉下來。

    “怡兒不必再傷心。爲父既已放走那人,更不會責怪你的。”坐在一旁的崔希逸見女兒再次落淚,只好不停地安慰着。

    “連被你玷污了威名、傷害了身體的父親都這樣說,阿史那,你真的不懂得人間之情麼?只想全然不顧地回到大漠去吹風沙麼?”靜怡邊哭邊氣惱地想着,卻又不知道亡命天涯的那個莽漢,此時身在哪裏,是否安好。

    “他當然是在擔驚受嚇的逃亡路上了,不知道能否逃得掉。”靜怡忽然警醒,覺得這樣的想法,對於父親來講,實在太不公平。百感交集,她哭得更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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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阿史那博恆帶着幾人儘量不出聲響,向北方潛行。

    看着北極星的或明或暗,一閃一閃,像是天上神靈的眼睛。阿史那博恆想要躲開它的注視,但是隻要一擡頭,就看到它仍在看着自己。

    像極了靜怡美麗的眼睛,那雙帶有阿爸的威嚴剛烈,帶有阿媽的溫柔慈愛,帶有弟弟的崇拜真誠的眼睛。

    “靜怡,此時我才覺得迷茫,現在突然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如此強烈地想要回去。若是那日在府衙後園能見到你就好了,你肯定會阻攔我,我也許又捨不得走了,又會把藏起來的肉乾找出來,去和同袍們分着喫掉了。”阿史那博恆這樣想着,不由得暗自嘆氣。

    夜風吹來,阿史那博恆的衣袍鼓盪不停,潛於內心深處的不安定又被激發。

    “不,我只能這樣逃回大漠的。殺了十一兄,我若不回去,更加對不住他!十一兄,你不會白白死掉。對了,還有陳暉兄,還有那個蕃人仲朗士傑。我必用我們共同的性命發誓,找到屬於我們共同的榮譽!我要殺掉那些殺死我親人的人,殺死那些兇悍勇猛的突厥壯士!”阿史那博恆暗暗爲自己鼓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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