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99章 講給你聽
    曹世宇抱着渾天放,渾天放緊拉住達昂毋謙,達昂毋謙趴在岸邊,盡力把腰帶遞到阿史那博恆手中,再大喊道:“一齊使勁拉!”

    阿史那博恆心想“達昂毋謙不再生我的氣,我那樣說也是讓他解恨的。我不能死在這裏!”他緊拽住腰帶,身子前傾,再緩緩地抽出一隻腳,往前挪動。

    “啪”的一聲,腰帶崩斷。曹世宇等人驚呼“阿史那!”

    卻見阿史那博恆笑嘻嘻地望着他們,手中已死死抓住岸邊的蘆葦。幾人放下心來,把他費力拽上岸來。

    阿史那博恆躺在岸邊,不停地大口喘氣。待氣息平穩了,他大笑道:“阿史那怎麼能夠死在小水坑裏?哈哈哈。”

    “好了,我們趕緊走罷。這裏是明威戍堡和白亭守捉軍的交際處,說不定哪面的兵士會來查看的。”曹世宇說道,“把水袋灌滿,前面就是沙磧地了,不知道哪裏再有水源了!”

    幾人裝滿水袋,再把身上的污泥洗淨,又將乾糧和喫剩的野羊肉整理好,向着無邊的沙磧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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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遠至爲仲朗士傑換了藥,又把奶漿遞給他,再去餵了朗納森。

    他忙碌不停,臉上也都是生火煮奶蹭上的黑炭灰。瓦哥本坐在一邊,也笑個不停。

    仲朗士傑看着發笑,說道:“難爲你了。”

    賀遠至難爲情地說道:“仲朗兄不要責怪我笨手笨腳的纔好。”

    “我是說你一個丈夫,肯定是不安心做這些的。”仲朗士傑微笑着說道。

    “我被阿嫂救護,怎能不願意侍候仲朗兄呢?”賀遠至愣了一下,連忙回道。

    “不能這樣說。你一個丈夫,怎能困於此地呢?”仲朗士傑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賀遠至脹紅臉說道:“莫說是仲朗兄現在這樣,就是不想幹的人,我也不能坐視不管。”

    “有能力救人困厄,真是一件幸運的事。”仲朗士傑贊罷,又問道,“你還是想要回去涼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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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通等人聽着孫海一會兒吼叫,一會兒歌唱,也是心煩不已。

    仲雲慶恨恨地說道:“我去給他几杖,讓他不敢再亂叫了。”

    宋通連忙擺手阻止道:“莫去管他。他都已是性命不保,我們再這樣對他,豈不是太過殘忍?”

    段晏也低聲唸佛後說道:“是啊,這樣悲涼,也不忍打斷。”

    “算了,就當是隻瘋狗。我也剛罵過他的。”嵬飛猿無奈地說道。

    “我去看看。”宋通說罷,騎馬走到隊尾的孫誨身邊。還沒開口,他已見醫師趕來。

    “崔府尹傷口又崩裂了,人也很虛弱。”跑來的醫師說道。

    “那就停車休歇一下罷。”宋通急道。

    “路上也不敢總是耽擱。府尹又是嚴守敕令。本來可以拖些時日回去的,但現在已在路上,不敢耽誤行程。”醫師嘆氣說道,“再者,即便讓他休歇他也是不肯。”

    “那就多找些皮毛、綿絮墊好,讓府尹少受些顛簸之苦。”宋通無奈地說道。

    孫誨卻“哈哈”地狂笑,大喊道:“找些狗皮來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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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什麼人?”阿史那博恆等人正在行進,遠處傳來吆喝聲。

    “不好,又有遊奕兵來了。”渾天放慌張地說道

    “不必擔心,曹世宇哪裏還有好幾張牒文。我們只是膽小,就是直接從居延海的駐軍之地直接出去大漠,又能怎麼樣?”阿史那博恆嘿嘿笑着,低聲說道。

    那邊兩人手持的長槊上掛着白亭守捉軍字樣的旗幡,已經騎馬走近。

    “站住!”一人喝道。

    “奉節帥令!去往西北部的同城守捉軍那裏巡視!”曹世宇喊道。

    “哦。”來人猶疑着。另一人聽了幾人的回答說道:“那裏還很遠呢,前面都是沙磧荒漠。你們似乎也沒有帶足水糧,又不走沿線的烽鋪,豈不是太危險了?”

    “沒要緊的,我們斜着插過去,路途會近些。”阿史那博恆笑道,“崔節帥要趕回中原去,時日也確實緊迫。”

    “崔節帥?我們從明威戍堡過來,那邊的人說他已經返程了。新來的節帥蕭炅還未到任啊。”一人詫異道。

    曹世宇急忙遮掩地說道:“我們只是奉了崔節帥令,別的也不管它。好了,我們快些趕路罷,晚了就要挨杖了。”

    那人見曹世宇很是慌張,立刻警覺地攔阻道:“你們有牒令麼?”

    曹世宇從懷中找出牒令遞過去,那人接過查看,久久不言。

    “怎麼?”阿史那博恆不慢地問道。

    “牒令倒是對的,府衙官印和節帥親筆簽名也對。但是,”那人說道。

    另一人湊近查看後,突然說道:“不對!崔節帥往日簽押都是將‘逸’字下面那一點橫寫的,這個卻是縱着寫的!”

    話沒說完,阿史那博恆舉起的橫刀已刺透他的胸腹,這人隨即倒落馬下。

    剩下那人見情形不好,急忙轉身打馬奔逃。

    阿史那博恆看看達昂毋謙,問道:“此時還能怎樣?”

    達昂毋謙低聲唸佛,不作回答。

    阿史那博恆一緊馬繮,赤影迅疾奔出。待追得近了,他抽出弓箭,發箭射去。

    那人中箭後,長槊掉脫手中,人也從馬上摔落下來。

    阿史那博恆縱馬上前,撿起長槊,又補了一槊。然後,他就地挖了個沙坑,把屍身丟進去再埋好,再將那匹馬牽着回來。

    曹世宇也把這邊的屍體處理完畢,驚惶地說道:“這牒令不能用了,我和段晏都沒注意節帥的押字字體。再說,已經即將進入沙漠,牒令也沒用了!我們本來也不敢走沿線烽鋪道路的。”

    阿史那博恆把長槊上的旗幡扯下來,讓曹世宇也埋好後,說道:“好了,就從沙漠中過去。走!”說罷,他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長槊,心中頗爲喜愛。

    “這兩匹馬還要牽走麼?”曹世宇問道,“也殺死埋在這裏好了,路上哪裏有多餘的水草餵它們。”

    阿史那博恆看着兩匹健壯的戰馬,想了一下說道:“若沒有水草,我們也是死。若真是飢渴時,就先殺了它們喝血喫肉,抵擋一下死神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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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要找回拉姆。”賀遠至說道。

    “不要心存僥倖了,達昂毋謙說了,你回去必死的。拉姆的事,既是她自己人生中的因緣,也不必着急的。”仲朗士傑悵然說道。

    “仲朗兄這樣說,只是擔心我出了意外。但怎能真的忍心丟下拉姆呢?”賀遠至着急地說道。

    仲朗士傑又是眼圈發紅,說道:“拉姆的事,我自己再想辦法,只是不要你再走了。你回去會有危險,我也不想再讓你回到部伍中了。”

    見賀遠至再要爭執,仲朗士傑微微擺了擺手阻止。

    沉默許久,仲朗士傑輕聲說道:“一個人若是生了病,自然會哀傷不已。但如果減輕了病痛,立刻就會將在病患時的祈祝丟在腦後,繼續任性亂爲;一個人遭遇了災厄,必定呼天搶地,痛苦不已。但是獲得轉機後,立刻就會笑逐顏開,手舞足蹈,不再畏懼上天。”

    賀遠至聽了瓦哥本的翻譯,不禁連聲嘆氣。朗納森又要哭鬧,賀遠至只好再把他抱在懷中安慰。

    仲朗士傑稍微緩歇後,繼續說道,“我被俘虜在大斗拔谷前,何嘗不是這樣呢?在大斗拔谷的那些日子,使我靜心想了許多。不是因爲我恐懼戰爭帶來的身體和心裏的傷痛,而是真的有了一些體悟。我要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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