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137章 超脫世外的人
    歸州刺史方成平尷尬地笑道:“只好委屈宋參軍了。原在此處任職之人並不懂得帶兵之道,我也想盡快安排合適人選的。正好有故崔府尹的推薦,你又還是本土人,一定可以振作歸州團結兵!”

    在旁邊同伴的司倉署參曹張澤,以及甲盾兵械坊的幾位官吏,此時也只得擠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唯唯諾諾地附和着。

    宋通施禮道:“宋某一定不負方刺史厚望!只是讓我放手去做就好!”

    “那是自然的。我處是二百名額,但強行招來的,都是些懶惰畏懦之輩。也難怪,都是世代在山谷河邊種糧、閒暇時也只是山中、河裏捕獵的野民罷了。”方成平趕緊答應,又笑道,“就請宋參軍費力習練,我於每年的官員考課也有些光彩。”

    “喏!”宋通大聲應命,把方成平嚇了一跳,他趕緊說道:“不必如此多禮,那就請宋參軍上任罷。這是兵員名冊,校場內已經聚齊了兵員,我與你引薦給他們。”

    宋通跟着方成平到了校場,只見校場內二百來名兵士,疏密不等地站在那裏,說笑打鬧正歡。兵士們看見刺史方成平過來,好歹站直了一些,只是手中的長槍、旗幟,還是歪斜難看。

    宋通見此,心道“是啊,本都是鄉野村民,哪裏知道戰陣的殘酷呢,正應好好鍛鍊。”

    方成平介紹完畢,說是另有公務處置,自行離開了。只留下宋通原地板着臉站立,旁邊是幾位州府縣衙的官吏。演武臺下的兵士們看着這位黑臉大漢,還是嬉笑不止。

    宋通喝道:“十人一火;五十人一隊;百人一旅。就請二位旅帥、四位隊正、二十位火長,上前面來答話!”

    兵士們聽到這吼聲,也嚇了一跳,但大多還是認爲“這不過是個剛從戰場上回來的莽夫罷了,沒幾天也就躲到一邊喝酒去了。”所以,衆人稍警惕了一些,也仍是不以爲意。

    宋通緊盯着二十幾個前來速度快慢不等的兵士。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這些兵士也慢慢覺得有些不妙,也都站立直挺,等候發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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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隊列右側的曹世宇,看着站在街邊圍觀的人羣,生怕有人會認出他來。

    不時有鐘鼓聲從道路旁邊的裏坊中傳出,他的心神也安寧許多,心想“我是第一次來長安,有誰會認識我呢?”心下放鬆下來,他當然對這座都城也是極爲豔羨,就四處觀望着。左面的情景看不清楚,右側的圍牆中,是排列整齊劃一的裏坊。道路旁的排水溝邊,鬱鬱蔥蔥的槐樹,被風吹拂搖曳着。在靠近主街丈許高的褐色裏坊土石牆前面,這些樹木更顯得綠意盎然。

    “這附近的裏坊由於靠近皇帝居所的宮城和百官辦事承命的皇城,都是當下要員、貴戚的聚居之地。”伴行的禮部官員邊走邊向使團人員介紹路上的景緻,笑着說道,“這座景教高塔所在就是義寧坊;這是金城坊,傳說先朝隋文帝在此築城時,見此地時常閃爍金光,走近卻又沒有了。他大覺吉兆,所以稱爲‘金城’。金城坊中也有幾處僧尼清修寺廟;這是……”

    曹世宇暗笑道“或許真的有金子埋在地下被挖出了呢。否則,哪裏能夠花費得起長安巨城的建造?”

    過了金城坊,衆人從這條大道,踏過穿頒政坊北去的永安渠的梁橋後,經過十字街口,再從正對面戒備森嚴的安福門中,直接進入了皇城內。

    皇城內的西門安福門和東門延熹門之間,依次排列皇家千牛衛衛所、四方館、中書省等衙署機構。

    經過了穿皇城北去的清明渠,使團一衆被直接領到了四方館。

    四方館隸屬於中書省。秦時稱“舍”,漢時稱“蠻夷邸”,如今稱作“四方館”,以便迎來送往各國來使。

    現在這座處於皇城內、北面大內宮城對面的四方館,就是外邦朝貢使者暫居的宅院。其內又分爲東、南、西、北四處居所,用於分別安置來自各方的朝貢使者。

    進來四方館時,曹世宇見到皇家侍衛的衛所院落,許多黑衣甲士不時進出、巡視,心道“這些大唐的精英武士,既是保衛大內的,也同時有保護、嚴密看管來訪使者,以防奸邪人等及意外事故的。我本來就是要尋找爺爺、阿媽和錦玉的,找到了他們卻不敢獨自回程。此時雖然跟來長安,還要小心從事,不可生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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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通喝令這些隊伍中的參佐唱名已畢,先宣示了日後的訓練安排,又喝道:“自今日起,每人的兵械如有損壞,必去甲盾坊報修,絕不能持有殘損器械!否則,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兄弟們的性命玩笑!”

    只見旅帥章途安懶洋洋地說道:“目下只有我一人作旅帥。我等也只是春夏種地、秋冬纔來操練的團結兵,上不得戰陣的。恐怕真要上了戰陣,先就嚇尿了長袴。”

    校場內的兵士們立刻鬨堂大笑起來,一旁陪立的張澤等人也是忍俊不禁。

    宋通靜等着衆人笑罷,問道:“你章途安有沒有兄弟?願不願意你的兄弟死在你這個懦夫手裏?”

    章途安看着宋通已經憤怒,想再分辯幾句,只聽宋通已經大吼道:“既是朝廷讓我等來當兵,你怎知不會派我們上戰場呢?在軍中怎敢亂語?來人,先打他十杖!”

    兵士們都愣住了,看看宋通,看看旅帥,不知如何是好。宋通知道衆人都是鄉鄰,下不得手。他就親自拎起軍杖,跳下演武臺,走到章途安身邊,說道:“今日打你,你若心服,日後就好生習練;否則,下次我就直接打死你,你可知道?”

    章途安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宋通按倒在地,扒去外袍,狠力抽打起來。

    兵士們看見旅帥章途安真的捱打,心裏不忍,趕緊圍上來勸。宋通又是大怒,掄起軍杖,將身邊兵士亂打一氣,喝道:“誰讓你們移動位置了?站好!”說罷,他接着打杖章途安。

    一個兵士帶着哭腔喊道:“宋參軍,好了!十杖足數了!”

    宋通丟下軍杖,喝道:“拉他起來!”

    章途安疼得齜牙咧嘴,反手一摸,已有鮮血滲出。緩了好久,他才站直身子,看着周邊兵士同情的眼神,心裏覺得羞愧不已。

    宋通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你還做二百人的旅帥,再若違我軍令,我再來打杖!你的隊正、火長、兵士,若有違令,也打杖你!聽懂了麼?”

    章途安趕緊回道:“回參軍,軍中操典我等都是清楚的。只是原本都很草率,也就不很認真。自今以後,我等必嚴奉軍令,勤奮操練!”

    宋通讚道:“真是我們楚地的率直好漢!丈夫就應該如此!有獎不爭,有罰不讓!章旅帥,不要小看了我們團結兵,地方秩序自然是需要我門維護。真要是有出征機會,我們也要血勇前去!是去白白送死麼?不!我們是要建立功名去!”又對衆兵士喊道,“到那時,僅憑一腔豪情是不夠的,要有強悍的身體和武功纔可!”

    兵士們齊聲喝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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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人稍作休息後,在鴻臚寺官員的陪同下,門下省的侍中官員前來傳達皇帝對使團的慰問;四方館的“宿長”和中書省負責四方館內部事務處置的通事舍人,前來指導使團成員行大唐禮儀;鴻臚寺少卿和典客署令前來詢問使者在回紇屬地是何職位,以便對等接待;中書省的尚食局、尚藥局、司農寺鉤盾署、工部的虞部等官員,前來詢問飲食習慣、日常起居所需;太府寺右藏署令前來登記收存朝貢的珍寶器物;刑部司門郎中、員外郎,前來登記、發放出入四方館的牒文,以便使團人員在閒暇時,可以到城內遊逛……

    鴻臚寺卿又問了來賓的欣賞舞樂的偏好,回紇使者終於忍不住笑道:“真是大國氣象!貴方做事如此嚴謹細密,令我們受寵若驚。”

    鴻臚寺卿答道:“使者都是遠道而來,不如此不能顯示大唐好客之道。等下還會有戶部官員,來與使者洽商貢馬的絹價。”

    曹世宇在一邊侍立,看着鴻臚寺卿身邊的數人,心道“這定是兵部人員了,雖然身穿常服,但英武之氣外露。這幾個人是藉着鴻臚寺卿與使者的交談,也在瞭解回紇所在的貴族傳承、風土人情、地形、周邊族屬等事項。”

    正在亂想,曹世宇突然看見王維也在來致禮的人羣中。他心裏一驚,以爲自己會被王維認出來。但是看見王維淡然自在的神情,曹世宇心道“這樣超脫世外的人,怎麼會記得自己呢?我認得他倒是應該的,何止是我,恐怕長安百餘萬人,識得王摩詰的人也是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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