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雅緊盯着他，原本柔和的目光，此時變得兇狠無比，把他看得毛骨悚然。他剛要表白，卻被史大雅打斷了。
史大雅嘆氣說道：“我與黨項人聯手，只是爲了提防突厥人。我看到你此時的眼神就知道：你外貌雖然平和、良善，但是內心裏卻滿是怨恨、狡詐。我原本看中你的機敏，便於行事，所以就告訴你此事。現在後悔了，你活不成了。”
幾名親從立即上前，將米亦琛按倒在地。史大雅站起來，拔出佩刀走向他，狠狠地說道：“我本不該殺死自己的族人，但是爲了宥州的長久和平，也不得不如此了。”說罷，史大雅就舉刀向他心窩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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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儉與段秀娘站在院中，兩人在星空下雙目癡情地相互凝視着，誰都不願打破這樣的情境。直到屋內傳出段翁的氣喘咳嗽聲，兩人才如夢方醒一般回到了現實之中。
郎儉柔聲說道：“秀娘，我此去必能得中，就連你哥哥也祝福我的。待我得中後，立即娶你回去，我們好生過活。或許，我還能於長安奮鬥出高官來，住得北城大宅……”
秀娘本來正在情癡，此時聽了，不悅道：“虧你讀了許多書，死背了許多經句，不知道人生在世應該灑脫一些麼？說那些勞煩的話做什麼？”
郎儉立即答道：“我若不能風光一回，真是白來世間一遭。哪怕只是得中，並無官做，也是不傷心了的。”
“現在這樣說，若真是得中，恐怕還是慾壑難填、得隴望蜀呢！”秀娘嗔道。
“你這是聽你哥哥說了幾句，都拿來嘲諷我。”郎儉泄氣地說道。
“我只想告訴你，”秀娘又低頭癡癡說道，“我不在乎你是否得中，是否有官做，是否有錢財，只一心盼望……”
郎儉聽了也是動情，不覺拉起繡孃的手，撫摸着說道：“有你這樣的娘子掛念，郎儉已是無憾。我也是想要你得到富貴，看你的手，每日漿洗勞作，都很粗糙了。”
秀娘害羞地趕緊抽回手，輕聲罵道：“呆癡！長安裏的娘子們的手都很好看，但是並不會爲你漿洗勞作的。”
郎儉笑道：“我是讚許你的，怎麼又來罵我？我只要你……”又湊近身來說道，“我明日就要啓程去長安待考，今晚，我，我就不走了。反正我們已經……”
屋裏的段翁咳喘不止，段晏叫道：“秀娘，聽不到父親病體沉重麼？快端水來！你兩個在院中站立着不冷麼？”
秀娘趕緊答應一聲，又含羞說道：“胡說什麼。你去長安，就是等到發榜，也不過數月，不急的。快回去罷，明日趕路，今晚也要好生安歇。”說罷，她狠心將郎儉連推帶送出院門，依依不捨地看着同樣戀戀不捨看着自己的郎儉。
兩人都是滿含熱淚，郎儉再說道：“秀娘，安心等我回來。”
秀娘眼淚流淌，輕聲說道：“郎君早回。”
擔心自己也是落淚，讓秀娘更加傷心，郎儉不敢再與情人相視，快步離開。秀娘癡癡地看着他的身影，直到完全溶化在了黑夜中。
段晏在屋中不停嘮叨着，秀娘心道“阿兄實在是瑣細，又還刻薄。真心期盼我儘快嫁出去，不管郎儉窮富、貴賤。”
“首領，不要殺我，我都聽您的！您讓我怎樣就怎樣！請求首領放過我！”米亦琛接連不斷地呼救道。
史大雅有些猶豫，帳外守護的侍衛進來報道：“首領，曹錦玉來了，說是要替她爺爺來詢問，向您申報去揚州的事。”
史大雅又坐了下來，說道：“先讓她進來罷！”又對米亦琛說道，“敢胡亂說話，立即就死！”米亦琛趕緊閉嘴，一個勁點頭。
曹錦玉進來笑着說道：“首領，我爺爺的事可以辦麼？”話剛出口，突然見到低頭坐在地上的米亦琛，她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裏？”米亦琛也不敢說話，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曹錦玉，又趕緊再低頭。
史大雅笑着說道：“我們的錦玉不僅美麗而且善良，這是擔心你爺爺麼？”
曹錦玉眼圈發紅，低聲說道：“爺爺非要一個人去，雖然他說也許只在那裏待兩年，但是我和阿媽都捨不得他。”
“你爺爺曹永泰當年在騷亂中救助過我，他是一個堅強勇敢的人，又還心地善良，真是個好人！”史大雅贊罷，又說道，“你們放心，既然他想去放鬆心情，就讓他去好了。我們的族人在那裏也很多的，會照顧好他，不讓他感到孤單的。你回去罷，告訴他：我已經託唐將去申領過所書牒，說他是前去投靠親友的。”
“謝謝首領。”曹錦玉說罷，轉身要走。米亦琛實在忍不住了，出口哀求道：“錦玉救我！”
曹錦玉一驚，看着米亦琛已經嚇得扭曲的臉，又看看史大雅，問道：“首領……”
史大雅擺手說道：“好了，不關你的事，你回去罷！”
米亦琛還是哀求道：“錦玉，我，我都聽首領的。你快幫我求他放過我罷！”
曹錦玉見此，心中憐憫，看着史大雅說道：“首領，不管他有什麼事，我都要幫他向您求情的。”
史大雅默默地坐着，說道：“錦玉，你放心罷，我不殺他了，你先回去。我還要再問他幾句話。”
曹錦玉聽了說道：“我們都是講誠信的人，錦玉聽從首領的吩咐。”說罷，轉身離去。
米亦琛哭着說道：“謝謝你，錦玉，謝謝！”
史大雅緩緩說道：“米亦琛，今日不能再殺你了！俗諺說‘區別朋友與敵人，只看他心地是否善良就好了’。你前些日子找我救助曹世宇，是你想挑撥錦玉與那個唐兵的情感，我也是後來纔想明白的。但你想過沒有，這也可能再次引發粟特人與唐兵的衝突？不過，我也不全怪你。畢竟，曹永泰的孫子不能死在他的面前。”
米亦琛哭泣着說道：“首領，米亦琛日後就跟隨在您的身邊，以免自己再有壞念頭！我就把您當作父親一樣看待。”
史大雅聽了也是傷心，說道：“你家人都死於那場騷亂，也是可憐。好罷，我又多一個兒子！你回去罷，至於與黨項人聯手的事，是絕口不能說的。”
“遵命！”米亦琛站起身，低頭走出帳外。
侍從對史大雅問道：“首領，米亦琛真的不可信麼？”
史大雅說道：“我本也是試探他的，但是看他的反應，的確是個怯懦狡猾的人。不過，他很機敏，又很聽命，日後用得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