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叫罵不止“我小妹這樣冤屈,苦果硬生生只有吞下去!那郎儉卻在去風流,是何道理?”氣惱歸氣惱,他卻也沒什麼辦法。
段翁已經能夠走動,又是被氣得喘咳連連;秀娘尋死覓活,好歹被親鄰勸住。
段晏還是氣不過,發瘋一般,到郎儉村中不停叫罵。郎儉卻倚仗新中進士身份,招來鄉里鋪兵威嚇道“若再吵鬧叫嚷,必按擾鬧鄉里事治罪!”段晏只得怏怏地走了。
回去路上,又心疼當初加入社邑的緡錢,一生氣,段晏不顧退社需要損失幾十錢,立即找到社頭,退出了社邑。又是被社邑中人譏笑一番“定是因爲老父無事、小妹失婚而退出的,當初進社就無好心,此時退出,又被扣下退社緡錢,真是令人恥笑!”段晏只當沒有聽見,趕快走回家中。
剛進家門,段翁又被秀孃的事氣得躺下,呼吸也是不暢。段晏哭道:“父親,不要嚇唬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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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雅娘找到靜真,冷淡地說道:“我也出家爲尼,真就是陪伴你了。”
靜真一聽,心知她是氣惱郎儉追求自己所致,就勸道;“我見你近些日子很是傷心,就未找你說講此事。你這樣氣憤,我就明白講給你:我對郎儉並無好感!那人頗似無賴,我們還計較他做什麼?”
雅娘卻還是傷心,非要出家。靜真着急起來,生氣地說道:“出家爲尼也要背誦經卷數篇,況且還需絹帛買來度牒,我不會給你度牒的!”
雅娘聽罷,更覺世態炎涼,只覺得偌大的長安城,自己也是無有去處,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靜真再來勸她道:“你還是留在我身邊罷。他日有了好因緣,再婚嫁不遲。”
雅娘聽了不語,心道“她對我如此冷漠,當我還是奴婢一樣,我還待在這裏做什麼?正好有親友要外出塞外,我就去到草原去好了。那裏天地開闊,人也必是開朗。沒有這些煩心事是一定的!”暗下決心後,雅娘也不再說什麼。
靜真以爲她安下心來,就放心地又去抄寫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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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李則近來總是到家中來坐,卻又沒什麼話說,只是眼神總看向表姨屋中的。”陸玉低笑道。
宋通恍然大悟道:“我真是呆癡,你若不說,我還真的沒有想起有這樣的事!孟氏也是,每次李則過來,她不是故意大聲唸經,就是找藉口跑來轉圈的。”
陸玉又笑道:“他若娶了孟氏,就是你的長輩了!”
“呃,”宋通不覺撓撓頭,嘆氣道,“又能怎樣?李則若能成此好事,也就會心情開朗些了。我叫他‘姨夫’算什麼?”
“哈哈,”陸玉不覺笑出聲來,說道,“孟氏是你故母的表親,她本來就與我們年齡相仿。若是他們成婚,就按李則這邊的身份就好,叫‘姨夫’叫得出口麼?”
宋通板臉說道:“那也要看他們的意思!叫‘姨夫’怎麼叫不出口?姨夫,姨夫,姨夫!”
“宋六兄弟在麼?”院門外李則喊道。
陸玉又是忍不住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快去看,你姨夫來了!”
“哈哈哈。”宋通也實在忍不住,大笑着邊往外走邊應道,“在的,快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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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剛從田中回來,正在想着“分了幾畝地,還要幫着官宦們種地,還給不了多少租米。這些官宦好享福的”也是累了,他只覺得昏昏欲睡。
“梁仲兄弟在麼?”院外有人喊道。
朦朧間又是夢到父母被打罵的悽慘場景,他正在憤恨不平,恰被這喊聲喚醒。
擦去一頭的大汗,梁仲走去將門外的曹永泰迎了進來。
曹永泰走進屋中,環顧清冷的兩間小房,坐下嘆道:“仲兄弟一人過活,實在是冷清的。”
梁仲趕緊回道:“曹翁千萬不要這樣講,我怎敢與您稱呼兄弟?我父親若還在,也比您小了許多年歲。我應該叫您阿翁。”
兩人又東拉西扯了好久,梁仲知道他有爲難之事,就笑道:“阿翁儘管說,只要梁仲能夠做到,必能幫您的。”
曹永泰終於說道:“好,仲郎是爽快人,我們粟特人也是直率的。我就直說了:我看你一人孤苦,人又很好,所以想將我的寶貝孫女嫁與你。”
梁仲立即羞得面紅耳赤起來,連連說道:“梁仲並無家業,不敢提及婚事。”
曹永泰見他神情慌張,低頭嘆道:“這是嫌棄粟特人了!”
梁仲見他誤會,急忙分辯道:“不是,是我真的覺得自己難堪。阿翁千萬不要錯會梁仲。”
“我看都還好,只要人好就好。”曹永泰笑道,“我並未找人來說,也是信任你的。那日我們聚會,我孫女也見過你了。”
梁仲就想起那天在胡人食肆飲酒,是見過幾個胡人女子來回走動。
“我孫女也是俊俏乖巧的女子,不會讓你爲難的。”曹永泰微笑着說道,臉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
梁仲還是推脫,找出許多言辭。曹永泰聽得不耐煩,終於忍不下去,起身不快道:“我親自來說,你還如此推諉!還說不是看不起我麼?若是今日不答應下來,我們再無朋友可作!”
梁仲見他惱怒,知道他是慈善之人,不會誆騙自己,也就紅着臉說道:“要不,我去找媒人來行六禮。這樣的大事,漢人都是不能過於草率的。另外,我還有一女芙兒……”
“芙兒的事我們都知道,只有更加欽佩你!”曹永泰哈哈大笑道,“你與我孫女的婚事,就按你們漢人風俗來做!我就說仲郎是個豪爽漢子的!我孫女錦玉還不信。這下,我就放心她了。”說罷,他拍手擊掌,歡心盡顯。
院子裏突然闖進許多人來,梁仲正在喫驚,剛到院中去看。一羣胡、漢朋友都鬨笑着將他圍在中間,紛紛祝賀。
梁仲滿面通紅,暗道“我這樣的‘豪爽’,是不是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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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錦玉看到爺爺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上前埋怨道:“爺爺,做什麼喝這麼多酒?”
“哈哈,我的寶貝孫女。”曹永泰興奮地叫喊着,“梁仲真的爽快地答應了!”
曹錦玉登時臉上緋紅,低頭不語。康琳在一邊笑個不停。
曹永泰看着她,心疼地說道:“好孩子,我這樣好的孫女,怎能每天都傷心呢?那個梁仲你也見到了,雖然臉上有幾道傷疤,但是爲人的豪氣,那是再也尋不見的。我的寶貝孫女嫁給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子,爺爺很放心,真也是不委屈你的。”
“爺爺,”曹錦玉低頭囁嚅着說道,“其實,其實我還沒有考慮好的。”
“啊?那怎麼行!”曹永泰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梁仲很是豪爽,爺爺又怎能說話不算?再說,也是問過你的啊?!”
“我,我。”曹錦玉吞吞吐吐地說道,“我還是想着嵬飛猿的。”
“真是混賬話。那個嵬飛猿的心,都在拓跋旋花那裏!拓跋忠又是党項的將軍,嵬飛猿說不定就是猶豫着自己的未來,所以沒有認真對待你的!”曹永泰生氣地說道,“再也不要想那個人了!爺爺把你的好消息已經告訴了所有認識的人。梁仲也說明天就找媒人來,行漢人婚事必要的六禮。”
說到這裏,曹永泰又高興起來,笑着說道:“爺爺都替你開心啊,我都覺得很幸福的。”
康琳也笑着說道:“你爺爺的眼光哪裏會有錯?錦玉放心就是了。”
曹錦玉百感交集,看着爺爺和阿媽的歡快神情,剛要點頭,忽聽得院門外,有人用疲憊的聲音大聲問道:“請問,曹永泰與曹錦玉是住在這裏的麼?”
曹錦玉聽見,眼淚奪眶而出,立即大喊道:“我在這裏的!”迅速就跑了出去。
康琳驚訝地說不出話,也挪動不得身子。
曹永泰的酒勁立即消失,頹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說道:“嵬飛猿這個傻小子,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到了,讓我可怎麼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