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206章 入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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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正,我的好兄長,你就幫我一次罷。好歹我也是上過戰陣回來,爲朝廷出了氣力的。”段晏不斷地央求里正董均。

    董均嘆道:“段郎何必自賤?做了胥吏,就是子孫也不得考試做官。”

    “我現今或許餓死,還顧得上後代麼?”段晏只是哀求,“就替我去向縣尉講一下罷,好在我還有一百文緡錢奉送您喫酒去。我再去借貸十絹,都獻給縣尉,必做典獄纔可!”

    董均只得答允下來,說道:“我就去,但你去了之後,好生盡職。就是想多賺幾個律杖錢,也要有些仁義的。”

    段晏立即答道:“敢不從命。”心道“時常見到於市坊責打罪囚,終於令我想到這樣一條好出路!天不負我,段某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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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幾日,董均來通告段晏,前去縣衙見禮縣令、縣丞、縣尉。

    段晏趕緊穿上潔淨衣袍,整理好襆頭、腰帶,又找塊破布擦拭了布靴,就跟隨董均走向近來朝思夢想的縣衙。

    穿過城門,走在正街中,段晏已望見不遠處的那座五進院落。左側的馬廄裏不時傳出馬匹、驢騾的嘶鳴,段晏不禁想起在軍伍中的情景,心中感嘆“我原來也與這些馬騾一樣,只是被人驅使。今後卻要去驅使別人!”

    經過寬闊的空場中央的鐘、鼓樓門後,段晏就看到縣衙的正門,大開於數十級石階之上。大門兩側分別懸有大鼓,這是告訴之人敲擊的了。段晏心道“此伸冤鼓,日後也要‘聽命’於我。清白與罪責,都在我的杖下!”

    二人與番值鋪兵言說後,獲得准許進入。走進大門,段晏盯着照壁上的圖案,不覺低聲笑道:“這陽刻的磚雕是農人耕種歸來的圖案,作於縣衙照壁,怕是辱沒斯文。”

    董均回道:“還是段郎讀了書的,照壁後還有幾個字。”

    轉過去,段晏再見到照壁背面陰刻着幾行小詩“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讀罷,段晏搖頭笑道:“陶潛的詩刻在此處有何相干?”

    董均笑道:“都說這是告誡官吏要清白爲官,勤於政事、體諒民力的。”

    段晏只是笑笑,也不再搭話,就跟着董均,穿過雜役們所處的小院,步入儀門,就進到了正堂所在的寬闊院落中。

    董均低聲道:“這裏就是第二進院落了。正前方,那兩排大松樹盡頭的石臺上,就是縣衙大堂!院中兩側是司吏、司戶、司禮、司兵、司刑、司工等署衙。每一署衙又有下一級差務職事……”又看段晏不住地往左面看,就提醒道,“那裏就是你想去的‘南監’了!只是纔來這裏,不要左顧右盼的。”

    段晏收回目光,跟着董均往大堂的方向走,心裏卻想“司兵署衙的後面,就是縣獄了。我必在此處得來一生喫用的絹、緡!”

    二人不敢進入大堂,只從大堂左側繞過,進入第三進院落中的二堂所在。

    “這是審理重要事務的所在,或者縣令審案疲憊,暫歇於此。”董均說着,領他繼續進入第四進院落的三堂,又低聲說道,“縣裏三官,令、丞、尉,都在此處迎來送往,你也倍加小心應對纔是。第五進院落是縣裏保管重要物料的所在,一般人是不能進入的,你須記得!”

    段晏趕緊應諾,讓董均領着,參禮三官。

    縣令、縣丞說幾句慰勉的話,也就先離去了,縣尉王鋌坐在那裏,滔滔不絕地告誡着段晏:“你也是在節度使手下做過傔從的,懂得禮儀,也明瞭一些人間苦痛之事。但對於怙惡不悛、恃強肆暴之人,我等也必不能姑息!”

    段晏看着他威嚴的神情,趕緊說道:“段某嫉惡如寇仇,誓必與縣尉同心勠力,安寧一方!”

    王鋌盯着他看了許久,啞然笑道:“段三郎果然是見過世面的,呵呵。”

    段晏心道“這個爲官的也不過如此,喜聽逢迎之語,好爲暗黑之事罷了。他取的好名字,鋌。不知道已經藏了多少鋌金銀!”

    王鋌又道:“你既然身經軍伍,聽說也經歷過數次慘烈戰陣。你去管縣獄,又將如何懾服那些頑劣之輩呢?”

    段晏挺身答道:“挨着獄房清理,男犯女犯皆重新脊杖!令他們知曉:縣尉安置了新人來!令他們儘快認罪,早去服刑!清空監舍,以令縣尉政績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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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位兄弟找呂某何事?”呂默然詫異地問道。

    “呂錄事不要自己發財,不顧兄弟們。”崔秀笑嘻嘻地說道。

    呂默然還想狡辯,盧華大聲說道:“還要瞞哄我等麼?”

    呂默然嘆口氣道:“看來你們也是知曉了。”崔秀等人只是冷笑。

    呂默然狠心說道:“好!我今日就請諸位飲酒!”

    找到一間酒肆,衆人喫喝已畢,呂默然笑道:“兄弟從我這裏能找出幾個緡錢?不如也去坊市裏去取!”

    顧憲嘆氣道:“我等也無本錢,怎麼做得那樣的大生意?”

    呂默然拍着胸脯說道:“都算在我身上!”看衆人還是狐疑的樣子,呂默然笑了。他心道“這些凡夫還想敲詐我?還不是成了我的僕從?不,我們都是緡錢的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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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仲聽了喝得醉醺醺但是氣不忿的衆人講說,也就知道了近來坊市間的私鑄劣錢越來越多的緣由。無非就是商賈爲了行商便利,也大量使用劣錢。而劣錢也隨着使用狀況,與好錢的比價不時浮動。

    張元低聲道:“有時是一個緡錢換三個劣錢,有時又換得五文劣錢。梁兄,‘好生意’來了!恐怕比你那抖頭巾還要來得便利!”

    梁仲驚道:“這錢私鑄就是死罪,使用也要罰沒、杖打!如何能參與這事?”

    崔秀又笑道:“知道那個呂默然麼?有消息說,他從埭監任上得來的贓錢,都用來做這事了!我們或者跟隨他一起倒換;或者乾脆敲詐他一筆!”

    顧憲也道:“他官府的人都在暗中參與,我們卻怕它做什麼!就指着那幾畝薄地換幾碗米飯喫,餓不死也喫不飽。我的謙兒,你的芙兒,以後靠什麼過活?若在大唐最繁華的裏坊捱餓,真是被人笑死!”

    “如此繁華,怎麼還有人市的賤口叫賣?我們踏實掙得幾碗米飯來,不好麼?”梁仲不耐煩地說道。幾人見他沉悶,也不好答話,只是一個勁地慫恿。

    梁仲還是搖頭說道:“絕對不可,正是因爲有芙兒,我若出事,她誰來照看?”

    幾人相互看看,都是嘆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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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梁仲回到自己家中,也是反覆想着那事,幾個兄弟急切、期待的目光,彷彿總在眼前浮現。他正心中焦躁,突然,院門敲響,就趕緊去開門。

    門開了,一個黑影也不說話,閃身進來,自己反手把院門關好。梁仲正在詫異,卻發現正是呂默然。他自己倒是不客氣,徑自走到屋中坐下。

    梁仲不樂地問道:“呂錄事來此何事?”

    呂默然並不在意梁仲的難看錶情,就主動笑道:“你應該也聽說了坊市間劣錢的事了。”

    梁仲不待他再說,就拒絕道:“我寧願捱餓,也不想參與那事!”

    呂默然也不敢強逼,只得說道:“我真心與你爲友。既然你也有些朋友,也要懂得,如果朋友們都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實在也是難看。況且,惡錢又不是我們鑄冶的,怕什麼!”

    梁仲實在厭煩,不客氣地說道:“我兄弟若是參與,爲了喫些酒肉、掙幾個小錢,我也是管不得的,但我是不會做此事的。呂錄事還是請回罷!”

    呂默然見他生氣,只得搖頭嘆氣,悻悻地走了。回去路上,他暗道“那些人先拉進來,日後再與你理論!不怕你不入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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